我不再多言,谢恩退下。
走出长公主院子的时候,我望着头顶澄明的天空,忽而觉得啼笑皆非。
原本以为我除籍之事还须费一番功夫。不想长公主如此迫不及待,已经将籍书都准备好了。并且还怕我不知足赖着不走,要赏我十金。
我知道这是实打实的好消息。
这是筹划了许久的事,没有什么会比它更重要。
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如果是从前,我会暗喜地一蹦三尺高。
可现在……
公子的脸和声音,还有他傲气的神『色』,将我的心神通通占据,一时竟无法将他从思绪里赶走。
心里一个声音道,他与你本就不在一条路上,你想留在公子身边,就只能永远做一个侍婢。并且无论你愿不愿意,他也会娶南阳公主。
我知道这想法没有错。
因为就算他现在不愿意,将来也会愿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加个皇帝,由不得他。
而我离开之后,就算他会一时不习惯,生气难过,也不会因为没有我而孤独下去。他有他的天地,并且,他还有胸怀天下的大志,这样的人,并不会陪着我到淮南的乡野之中安然度过余生。
我不敢。
虽然我一直对沈冲有所图,但我一直知道那多是叶公好龙。不管能不能成,我都会离开。
但同样的事,却并不能换到公子身上。我就算像现在这样,每天对着他想入非非,我也不会去做更多。因为我知道,一旦迈出步子,我就会深陷下去。那样,我就会再也放不开他,要跟我从前的一切愿望告别。
你愿么?
我在心底无数遍问过自己。
一股怅然又重新占据心中,我深吸口气,不禁苦笑。
回到公子院中的时候,还没走进院门,我就遇到了公子。
他显然刚睡醒,还带着些起床气。
“母亲又找你去做甚?”他皱眉问道。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却道:“公子怎不将衣服穿好就出来?领子都歪了。”
公子低头看一眼,未置一词,道:“你还未答话。”
我看着他:“自是为了公子之事。”
公子问:“何事?”
“公子说呢?”
话说道这里,不必点名,公子也已经明白。
他神『色』沉下:“那是我的事,她为何找你。”
“我是公子的贴身侍婢,每日与公子说话最多,不找我找谁?”我说着,将公子的衣襟整了整,道,“公子还是先回房去吧,这袍子未曾熨平,换一身才好。”
公子看着我,未多言语,转身入内。
他的衣裳很多,有时候就算粗使的侍婢们来帮手,也不能及时熨好。而公子虽挑剔,自己取衣裳的时候却不会太讲究,往往是我发现了,又亲自给他挑一身换上。
也不知道以后服侍他的人,会不会哟我这般仔细。我打开衣箱的时候,心里想着,不禁觉得我真是个十分有认真负责的人。
“母亲的话你不必理会。”我给公子更衣的时候,他看着我,道,“那是中宫的拉拢之计。”
“哦?”我说,“若将来没有了皇后,长公主也仍然要公子娶南阳公主,又当如何?”
公子目光微变,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公子可想听听我的想法?”
公子冷冷道:“你从前说过。”
我说:“公子可还记得自己的志向?”
公子道:“自是记得。”说罢,他说,“你不必与我说娶公主可助我早日得志,我既不愿依靠父母荫蔽,亦不会图谋婚娶。”
我语气平和:“公子,天下贵胄,婚姻之事皆非自己抉择,如今长公主和主公向公子问意,亦不过是出于对公子的疼爱。公子既然无法避开,为何不干脆选一位对自己裨益最大的?”
公子盯着我,目光灼灼而锐利。
一瞬间,室中落针可闻,仿佛万事万物皆凝固。
“这是你真心所想?”他低低问道,似压着怒气,“你也以为,我该顺从父母之意?”
那眼神我从未见过,沉得吓人,仿佛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我暗自咬了咬牙,声音依旧平静:“正是。公子,你曾让我教你不明之事,此事便是公子不可不学之事……”
话未说完,旁边的一张小几突然被踢飞出去,撞在墙上。
我吓一跳,瞪着他。
他也瞪着我。
“甚好。”公子目光暴怒,面『色』却更冷峻,未几,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青玄闻得了声音,从外面跑进来,瞠目结舌地看看公子离去的身影,又看看我:“怎么了?”
我没有言语,目光落在那张被摔得散架的小几上,只觉疲惫得很。
不知是烦心事太多还是着了凉,下午,我又发起了烧来。
那感觉当真难受,热得呼吸烧灼,喉咙也疼了起来,几乎说不出话。我以前也曾经风寒感冒,却从不像今天这样难过。
我无论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想到的都是公子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你没有做错。心底一个声音道。就算他现在想不通,将来也会想通的,切莫忘了他是什么人。
我深吸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头脑昏昏沉沉,我想,索『性』就这么睡过去,或许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梦。
但既然是梦,为什么心头会隐隐在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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