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评委席上上,基本汇聚了全院所有的小提琴导师。
半夏的名字刚刚报幕的时候,评委席上不少的教授就议论了起来。
“就是这个孩子吗?拿了全国大赛冠军的那位。”
“是的,这可是老郁的爱徒。”
“好几届学院杯我们榕音的孩子都没拿过好名次了,这回算是为我们小提琴专业争了一口气。”
“哈哈,上次选拔赛的时候我没来,今天正好认识一下。”
当半夏的琴声出来的时候,舞台下这种轻松愉悦,充满期待的氛围很快不见了。不少的教授皱起了眉头。
名不副实啊,这个孩子。
错音了好几次,演奏的技巧也生硬刻板。
最主要的还是音乐听起来缺乏情感,像一具机器的空壳站在舞台上拉出来的琴声。
就这?学院杯的金奖得主吗?
许多人心底升起疑惑,纷纷转头去看郁安国的脸色。
只见评委席中,郁安国脸色铁青,眉心拧得死紧。
但凡熟悉他的人看了他这副表情,心中都不免忐忑,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掀起桌子骂人了。
音乐厅的舞台上,半夏站在集束的灯光中。
不知为什么,从这里看下去,台下的观众席黑漆漆的一片。
像梦中到过的那座森林。幽冥诡谲的世界里,似乎有无数的眼睛从昏暗中看出来,看着自己。
身体是虚浮着的,脚踩不稳地面。
但双手经过千锤百炼,哪怕此刻脑中空荡荡的一片,只要手中握着琴,就能够自然而然摆出标准的姿势。
左右持琴,右手扬起弓弦,乐曲声就出来了。
运弓,拨弦,滑音,指法……节拍没有错吧?没错。音准对了吗?对了。
凌冬呢,凌冬他真的走了吗?
不可以这样啊,半夏。小莲在听着呢——他在听我的琴声。
这个时候,如果是其他人,也许不能理解凌冬最后对自己说得那句话。
【最后的时刻,我想听你的琴声。】
【这样我就不会害怕,心里还会感到很幸福。】
但是半夏却在一瞬之间全都懂了。
或许在理智还没能接受的时候,但心却已经理解了凌冬的意思。
因为如果这一刻换做自己,她也会希望在这最后的时刻,能听到凌冬的钢琴声。
生离死别,千言万语又怎能如何。
述不尽,说不完。
只有两人共同爱着的音乐,能在这一刻剖开胸膛,捧出血脉之中那颗搏动着的心脏。彼此的心,在琴声中连在一起,万千言语便不必再说了。
能在心爱之人的琴声中离去,是他最后的渴望。
能以一曲送他,是属于自己的幸福。……舞台之下,教授们交换了一下眼神。
初时平平,如今听着,好像又……渐入佳境了。
郁安国的难看的脸色,终于缓和了。
“哼,这才像点样子。”老教授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吁了口气,心中抱怨道,“刚刚拉得都是些什么啊。乱七八糟的家伙,我怎么会教了一个这样的学生,每一次都让人提心吊胆才甘愿。”
期末考试的演奏会,要求表演演奏时长超过五十分钟的曲目。一般学生们都会选择两到三首曲子上台演奏。
半夏演奏的第一首曲目,是莫扎特的e小调奏鸣曲。
相比起帕格尼尼,拉赫玛尼诺夫等作曲家那些艰难刁钻的技法而言。莫扎特的曲子相对简单上许多。
也正因为如此,半夏的导师郁安国给她安排了莫扎特的奏鸣曲,以便她能够顺利通过期末考试。
然而事实上,莫扎特的曲子完整拉完不难,真在达到演奏的要求却不容易。
越是端庄简洁的乐章,越需要一种情绪上的克制严谨。在克制严谨的同时却又需要表达出内心真正的情感,这才是真正的难上加难。
因此对于真正的演奏家而言,莫扎特的曲子反而是最难演奏的。它的难不是难在炫酷晦涩的技法上。而是难在如何在这样相对简洁的乐曲中,表达出那份克制中的抒情。
要克制,半夏这样想着。
克制住自己心底那种快要炸裂的情绪。
手腕放松,精神集中。让弓和琴弦之间摩擦出最完美的音符。
听见了吗?小莲。
这是送给你的歌。
演奏中的半夏,恍惚看见那些五彩斑斓的萤萤光点飞来,在舞台上方浮游聚散,逐渐汇聚成形。
她不敢真正抬头去看。
那片光影中依稀出现小莲小小的黑色身影。
小莲的眼睛亮晶晶的,高高兴兴地冲着她摆了摆尾巴。
黑色的小蜥蜴不见了。
凌冬出现在那片浮光中,身似初雪,眸如点墨。他似乎有一点不好意思,微微侧身,笑着看她拉琴。
半夏也就笑了,闭上眼,把自己的身与心都化为点点音符。
舞台下赵芷兰教授抬头,看着灯光下的独奏者,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她的琴声带动得一阵阵酸涩。
这个孩子的人生到底是经历过了什么,为什么能拉出这样的曲调?
作为音乐学院的小提琴教授,多年沉浸在古典音乐圈里,大大小小演奏会听过无数场。
赵芷兰知道,音乐界里,或许有不少天才儿童,但只有那些品过世事无常,见过生死离别,拥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真正人生体悟的演奏者,才能表达出这样感人肺腑的音乐。
莫扎特的e小调奏鸣曲,是莫扎特在失去生命中至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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