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妓家有个回客法儿,小娘躲在房内,却把房门反锁,支吾客人,只推不在,那老实的就被他哄过了;吴公子是惯家,这些套子怎地瞒得。
分付家人扭断了锁,把房门一脚踢开。
美娘躲身不迭,被公子看见,不由分说,教两个家人左右牵手,从房内直拖出房外来,口中兀目乱嚷乱骂。
王九妈欲待上前陪礼解劝,看见势头不好,只得闪过。
家中大小躲得没半个影儿。
吴家狠仆牵着美娘出了王家大门,不管他弓鞋窄小,望街上飞跑。
八公子在后,扬扬得意,直到西湖口,将美娘扌双下了湖船,方才放手。
美娘十二岁到王家,锦绣中养成,珍宝般供养,何曾受恁般凌贱。
下了船,对着船头掩面大哭,吴八公子全不放下面皮,气忿忿的像关云长单刀赴会,一把交椅朝外而坐,狠仆侍立于旁。
一面分付开船,一面数一数二的发作一个不住:“小贱人,小娼根!不受人抬举!再哭时,就讨打了!”
美娘那里怕他,哭之不已。
船至湖心亭,吴八公子分付摆盒在亭子内,自己先上去了,却分付家人:“叫那小贱人来陪酒!”
美娘抱住了栏杆,那里肯去,只是嚎哭。
吴八公子也觉没兴,自己吃了几杯淡酒,收拾下船,自来扯美娘。
美娘双脚乱跳,哭声愈高。
吴八公子大怒,教狠仆拨去簪珥。
美娘蓬着头。
跑到船头上就要投水,被家童们扶住。
公子道:“你撒赖便怕你不成!就是死了,也只费得我几两银子,不为大事。
只是送你一条性命也是罪过。
你住了啼哭时,我就放你回去,不难为你。”
美娘听说放他回去,真个住了哭,八公子分付移船到清波门外僻静之处,将美娘绣鞋脱下,去其裹脚,露出一对金莲,如两条玉笋相似。
教狠仆扶他上岸,骂道:“小贱人,你有本事,自走回家,我却没人相送。”
说罢,一篙子撑开,再向湖中而去。
正是:焚琴煮鹤从来有,惜玉怜香几个知!
美娘赤了脚,寸步难行,思想:“自己才貌两全,只为落于风尘,受此轻贱。
平昔枉自结识许多王孙贵客,急切用他不着,受了这般凌辱,就是回去,如何做人?
到不如一死为高。
只是死得没些名目,枉自享个盛名,到此地位,看着村庄妇人也胜我十二分。
这都是刘四妈这个花嘴哄我落坑堕堑,致有今日!自古红颜薄命,亦未必如我之甚!”
越思越苦,放声大哭。
事有偶然,却好朱重那日到清波门外朱十老的坟上祭扫过了,打发祭物下船,自己步回,从此经过。
闻得哭声,上前看时,虽然蓬头垢面,那玉貌花容从来无两,如何不认得!吃了一惊,道:“花魁娘子,如何这般模样?”
美娘哀哭之际,听得声音厮熟,止啼而看,原来正是知情识趣的秦小官!美娘当此之际,如见亲人,不觉倾心吐胆告诉他一番。
朱重心中十分疼痛,亦为之流泪,袖中带得有白绫汗巾一条约有五尺多长,取出劈半扯开,奉与美娘裹脚,亲手与他拭泪,又与他挽起青丝,再三把好言宽解。
等待美娘哭定,忙去唤个暖轿请美娘坐了,自己步送,直到王九妈家。
九妈不得女儿消息,在四处打探,慌迫之际,见秦小官送女儿回来,分明送一颗夜明珠还他,如何不喜!况且鸨儿一向不见秦重挑油上门,多曾听得人说,他承受了朱家的店业,手头活动,体面又比前不同,自然刮目相待。
又见女儿这等模样,问其缘故,已知女儿吃了大苦,全亏了秦小官,深深拜谢,设酒相待。
日已向晚,秦重略饮数杯,起身作别。
美娘如何肯放,道:“我一向有心于你,恨不得你见面。
今日定然不放你空去!”
鸨儿也来扳留,秦重喜出望外。
是夜,美娘吹弹歌舞,曲尽生平之技,奉承秦重。
秦重如做了一个游仙好梦,喜得魄荡魂消,手舞足蹈。
夜深酒阑,二人相挽就寝。
云雨之事,其美满更不必言。
一个是足力后生,一个是惯情女子。
这边说,三年怀想,费几多役梦劳魂;那边说,一载相思,喜侥幸粘皮贴肉。
一个谢前番帮衬,合今番恩上加恩,一个谢今夜总成,比前夜爱中添爱。
红粉妓倾翻粉盒,罗帕留痕,卖油郎打发油瓶,被窝沾湿。
可笑村儿干折本,作成小丫弄fēng_liú。
云雨已罢,美娘道:“我有句心腹之言与你说,你休得推托。”
秦重道:“小娘子若用得着小可时,就赴汤蹈火亦所不辞,岂有推托之理!”
美娘道:“我要嫁你!”
秦重笑道:“小娘子就嫁一万个,也还数不到小可头上,休得取笑,枉自折了小可的食料。”
美娘道:“这话实是真心,怎说‘取笑’二字!我自十四岁被妈妈灌醉,梳弄过了,此时便是从良,只为未曾相处得人,不辨好歹,恐误了终身大事。
以后相处的虽多,都是豪华之辈、酒色之徒,但知买笑追欢的乐意,那有怜香惜玉的真心。
看来看去,只有你是个志诚君子,况闻你尚未娶亲。
若不嫌我烟花贱质,情愿举案齐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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