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凤郦深红的衣袖因风鼓起,高高地扬在身后,像一对赤色的鹤,张开了尖利的喙。
漫天木屑被狂卷而起,风中渐渐生了火星,一闪一闪的猩红像灰霾天里藏了无数的凶兽,廊下的灯,半枯的叶,满地的荒草,都渐渐被点燃,空气里散发着呛人的烟气。
那些火星在空中渐渐融合成团,像无数火流星,呼啸向两人逼去。
铁慈和飞羽都没动。
两人原本都站在池凤郦对面,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但就在池凤郦方才爆发那一刻起,两人便紧紧站在一起,都扣住了对方的手。
不是握,是扣,是那种随时都可以耍出一个大擒拿将对方甩到自己身后的手势。
显然,因为势均力敌,两人谁也没擒拿成功,因此憋成了这别扭的手势。
另外,飞羽的脚微微后撤,铁慈却没有动。
以两人的能力,打不过池凤郦,逃也没问题。
铁慈还能瞬移。
飞羽想拉她走,铁慈不愿。
她要努力一把。
鬼岛无鬼,白土神也好,藏尸风俗也好,不过是故意散布恐惧,好让人心生畏惧,乖乖交钱。
岛上一切的神异,不过是因为这三位绝世高手的出手罢了。
但这鬼岛对周围商船的盘剥,这附近总在需要时出现的海盗,以及归海这三人行,总让她觉得没那么简单。
她要知道内情,她还要拆了这三人行,她不要让自己的国土之上,有人作威作福,凌驾于朝廷和百姓之上,靠吸无辜百姓的血以满足自己的私欲。
无数火团逼近两人。
池凤郦的目光落在两人那别扭的交握姿势上。
下一刻,火团停在半空中,四周幽幽濛濛,只有那一团一团细微的火焰,散发着烈烈的红光。
烟气里,池凤郦在缓慢地咳嗽,慢慢缩成一团。
铁慈凝视着她有些佝偻的身影,想起当年听师父说起过的帝炎池凤郦。
曾一剑裂半岛,曾烈火燃海沟,曾在火中蹈舞,半座山因她化为灰烬。
曾是那赤炎所生的精魂,眼眸亦如火灼热。
那一抹曾如霞光耀亮半天的红影,在很多年后陨落,焰火图腾一抹红,在苍白的额间褪色。
爱情,遇上对的人,是彼此照耀的光彩;遇上错的人,是灭尽生命之火的冰川。
铁慈又开了口。
“宣琼以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拿捏住了你的夫君,你的女儿,还要拿捏你们一家的一生。”
“你如此痛苦,她却未必满意,她不想让你好过。”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让你更不好过呢?”
“那就是,毁了你女儿的一生。”
“明知道给萍踪在岛上随便找个不靠谱的人不妥,她却弹动三寸不烂之舌一力劝说,她如此擅长话术和扮演,你那骄傲又直球的女儿,经得住她伪善的蛊惑吗?”
“归海夫人,您便是甘心受这婚姻的苦,但你甘心你女儿也蹈你一生覆辙吗?”
烟气散尽,传来池凤郦有些疲倦的声音。
“你很能说,和她一样能说,真让我讨厌。”
铁慈:“……”
小命要紧,能不叭叭吗。
好容易心裂开一条缝,可不得使劲捅。
池凤郦忽然道:“跟我来。”
她在飞羽腿上拍了拍,他便能走了,飞羽若有憾焉地叹了口气。
铁慈心中呵呵一声。
池凤郦当先驱动轮椅出了门,两人只得跟着,池凤郦一边向前走,一边道:“萍踪很信任宣琼,性子又拗,既然看上了这小贼,我反对是无用的。如果你们能令萍踪明白过来,我就放你们走。”
铁慈道:“无需夫人放,我们走得了。我们要的是夫人的友谊。”
“友谊?”池凤郦诧异地回头看她一眼,道,“你知不知道我听见这句话很恶心?”
铁慈想了一下,也有点恶心。
绿茶可是一直打着友谊的旗号做小三呢。
“若成了,许你们一个要求便是。”
“谢夫人。”
也幸亏池凤郦性子这些年被磨平了,不然哪有她讨价还价的余地。
池凤郦在一处小院前停下,凝视那小楼上的灯光许久,才道:“你们进去吧。我不想看见她对我敷衍的模样。”
铁慈跨进门前,回头问池凤郦,“夫人,我知道你深爱归海先生,为此不惜把亲生女儿寄养。被人钻了空子。事到如今,你后悔吗?”
池凤郦没有回答。
直到两人进了门,一直盯着地面一丛碧草的池凤郦,才轻声道:“不,不能就我一人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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