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归站在窦士君的院子门口踌躇了很久,一遍一遍地抚着那把紫色的剑穗。
因为时日长,这把剑穗都已经开始渐渐掉色,显出旧态来了,可是迟归却从未想要过要重新换把新的,除了鱼非池,他不喜欢任何人,可是他对窦士君却生过一些敬意,只是没想到,大师兄却变成这样的人。
他想问一问,为什么大师兄要那样对小师姐,明明小师姐是所有人里面,对大师兄最好的。
窦士君知道迟归在门口站了很久,一直没有等到他进来,只好自己起身走出去:“小师弟有话要跟我说吗?”
“大师兄……”迟归声音带些沙哑,望着窦士君一时间竟觉得,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头。
“进来吧。”窦士君侧身对他道。tqr1
窦士君的这院子总是贵客络绎不绝,不过是打大隋来的,还是打商夷往的,又或是西魏的,都常常来他这里,没什么闲庭叙话的高雅情调,每一场看似平和的谈话之下,都是一把把的尖刀。
而他始终坐在这里,从容不迫的模样,静静地迎来送往,静静地在尖刀上起舞。
但是他也没想过,有一天迟归会走进来,也亮出了他的尖刀。
窦士君心想,反正已有那么多的尖刀直立,刀刀捅在他心上,也就不再多怕一把了吧。
迟归看着从容烹茶的窦士君,看了看院子里种着的竹子,想起了学院里的竹林,眼眶微红,他问窦士君:“大师兄,你为什么要逼小师姐?”
窦士君烹茶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流畅,充满了令人赏心悦目的高雅,他带着些淡淡的笑意:“我曾以为,来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会是石师弟,或者小师妹,没想到是你。”
“石师兄不会来问,他会去想解决之法,小师姐不会来问,因为她全部清楚。但是我不懂,所以我要来问个明白,大师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师姐……小师姐对大师兄你很好的,她把你当兄长一样敬爱,她还暗中帮过你,也为你难过得掉眼泪,可是你为什么……”迟归哽咽着说不完整的话,也分不明白他是为鱼非池不值得,还是为大师兄这么做寒心。
窦士君静静听着迟归的控诉,面色无几分变化,始终从容的样子,给他满了一杯茶,推到他跟前,这才看着眼前的小师弟,对他说:“小师弟,能不能告诉大师兄,你觉得大师兄对你小师姐做了什么?”
“大隋与商夷在被你出卖过一次之后,不会再有第二次,不会再给你任何情报,他们会在暗中行动。而当石师兄与韬轲师兄都对你有所警惕之后,你就很难再探得半点他们的动向与风声,也就是说你失去了保持现在白衹平衡的筹码,你需要立刻找到另一种方法,逼得大隋或者商夷一方亮出底牌来。”
“而小师姐是石师兄的软肋,不管小师姐跟季将军成婚这件事有多荒唐,都比不过现在的白衹之危,这种荒唐完全可以被忽略,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你的目的,是逼得石师兄立刻动手,阻止此事,那么,你就能看出大隋国的动向。”
迟归真的长大了,竟然能完整地说出窦士君全部的计划。
窦士君有些欣慰地看着迟归,说:“以前在学院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小师弟你能杀进无为七子十分不可思议,现在看来,是因为鬼夫子看中了你的潜力,小师弟你很厉害,进步得很快。”
“我进无为七子只是想陪着小师姐,没想过其他,更不像大师兄你这样有为国为民的抱负,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陪着小师姐而已。”迟归一边说一边吸着鼻子,“可是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要伤害她?你们明明知道,能使小师姐受伤的,只是她最亲近的人,你们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你们却毫无顾忌,肆无忌惮地利用她,你们这样做真的好无耻!”
窦士君听完他的话,突然低头一笑,久未抬头,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指骨都泛起青白色,许久之后他再抬头起,说:“大师兄这么做,不是对大隋有利吗?大隋越快想出办法,白衹之事越快能得到解决,你家小师姐也可以尽快离开这里,她并不会受什么伤害的,小师弟。”
“是吗?你觉得,在你们背叛了我们两次之后,现在我们还会相信你吗?”迟归在矮几下紧紧拽着那把紫色剑穗,红着眼睛看着窦士君:“大师兄,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人的。”
“我们原来,都不是这样,不是吗?”窦士君笑声道。
“所以你不会让白帝收回成命,还是会继续让小师姐身陷这样的危险之中,是吗?”迟归问道。
“这一切远未结束,小师弟,慢慢看,慢慢学,愿有朝一日,你能比大师兄更出色。”窦士君说。
“可是这么做小师姐很危险啊,商夷国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坐等石师兄拿出解决之法?向暖师姐与初止师兄如果狠下心来对付我小师姐,甚至杀了她,我们该怎么办?大师兄,你就没有想过吗?”
“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小师妹,白衹还未亡呢,这里依然是白衹的王宫,我依然是白衹的国相。”窦士君说。
迟归见怎么都说不动窦士君,气得拂袖而去,一副再也不想见到窦士君的样子。
窦士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有好半晌,然后突然怄出一口血来,几滴红血洒进了茶杯中,丝丝缕缕的血线在茶水里缠绵着化开。
他闭眼,眼角处一滴泪在闪。
迟归说了很多,但那不是全部,远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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