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听后,略有所感,回道:“夫人所忧虑之事,合情合理,文若也略知一二。实不相瞒,文若自幼确与西宁王府结下婚约,此事不假,但如今,西宁王年近五旬,膝下只有一子,天晓得那郡主何年何月才能降诞于世,就算日后郡主下嫁于我,我与夫人已是子女成群,这大喜日子,夫人为何这般伤感?”
“妾身只是担忧,那时郡主风华正茂,居于正室,我已年老色衰,落魄不堪,夫君若是嫌弃,妾身当真不知如何自处。”
文若听后,抚着依墨双手,耐心说道:“郡主妙龄,也未必能及夫人美貌之一二,能叫文若这般魂不附体,乱了方寸。文若能与夫人结缘,实乃三生之幸,夫人性如温玉,通情达理,文若甚是喜欢,今日结姻,方得敞开相谈,实是恨晚。”几句甜言蜜语喂下,文若见依墨嘴角已如弯月。依墨出自官邸,这辈子哪里听过如此真挚发烫的情话,脸上胭脂映出烛火暖光,恨不得钻进文若身体里,暗自取暖。
“夫君当真心甘情愿娶我入门?”听依墨如此一问,倒是让文若有些惊异,这二人婚姻分明是大都护与父亲联姻所致,可眼前这位风靡全城的新娘子对此并不介怀,只问其情,不问缘由,当真让文若胸中感动。如此贴近的距离,依墨温热湿润的呼吸让文若失了戒心,就在文若犹疑思索该回应之时,依墨唇角已在他面颊之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这轻如风抚的一吻在文若心中荡起无数涟漪,心想:“我堂堂男儿,有这般美人相伴,何患何愁?就算前路未知,动荡未平,尤其能辜负了上天恩赐?只可惜,只可惜她是曲览的女儿,我只能喜爱着她,提防着她,不能彼此倾其所有,这与我父亲母亲何异?”
文若转过头,暗自心酸,已是泪不能流,索性吃了床头果,拾起交杯,递予依墨,新婚二人挽手相绕,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一正一反掷于床底。
文若已经饮了一整日,再饮则如饮水,只不过这交杯酒更像一杯解酒琼浆,喝完之后,文若整个人好似清醒过来,含情脉脉说道:“夫人,你要答应文若,在文若迎娶郡主之前,夫人要为我多生几子,以保曲陈两家人丁兴旺,不知夫人可否愿意?”
文若的话真是说到依墨心眼里去了,短短几句生儿育女,就说得依墨醉不能醒,远胜美酒催情。依墨也不再言语,方才的惊慌委屈顷刻间便迷离失散,浑身毫无力气,酩酊大醉似的靠在文若身上,掀起床被,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文若自知婚事已成定局,便再无疑惑,待花烛燃尽,悄悄躺上婚床。
夤夜过后,文若见依墨已熟睡,从婚房起身静静走出。一夜春宵冲散了白日酒醉,欢愉过后,则是挥之不去的幽暗落寞。从未受过这般温情的陈文若深感不安,裹上外套,围着披风,拎着一壶喜酒,坐在门外,自饮自酌。文若一边对月倾诉,一边灌下美酒,只觉喉中烈酒火烫,心里却是冰凉。
“可怜这依墨姑娘如我命运相同,纵有如此美貌,也只得谨遵父命,下嫁与我,也不知她这人生数十载,可有真心恋慕之人?是否如依文姐姐当年一样,不得不委身于我?哎!身在官家,有进无出,只为权力,可曾有过退路?以前只听闻这依墨姑娘何等难伺候,今夜待我却是如此温存?说不定是曲大都护刻意嘱咐,还是说?”文若远远向天望去,不知在思索什么,只听府中钟声磬音微响,断了思绪,文若仔细数着敲钟次数,一,二,三,四,五,六,隔了许久,再响六声,节奏如一,毫无变化。
“难道是父亲?”文若一惊,心想这是他们父子二人在府中见面的暗号,就连自己母亲杨氏和主簿陈富都不知道,只不过这钟声上一次敲响,已是两年前的端午,自那之后,文若才接管了西江柜坊的账目。
都护府与长史联姻之夜,在祥和美满贴满喜庆的长史府中,久违的钟声徐徐响起,文若心中不宁,扔下酒水,从长史府的后花园绕过,进入祠堂。果然,祠堂深处一道身影背对大门,面朝烛火,正是父亲陈卿嗣。
“父亲。”文若躬身作揖道。
陈卿嗣听到文若声音,方从跪垫缓缓站起,说道:“随我来。”
文若不敢多问,随父亲走入地下暗道之中。
这条暗门通向五米宽的密室,待二人抵达时,室内的蜡烛已燃了过半。
文若按常理跪地而坐,不想父亲将他叫住:“起来说话。”
“是。”文若毕恭毕敬道。
陈卿嗣如轻烟般在烛火下转过身,背向文若,细声说道:“洞房花烛之夜,可好?”
文若听了倒是一愣,本以为父亲有要事相谈,不曾料道父亲会问这些,一时间,红着脸,支支吾吾说道:“孩儿羞愧,不能自已。”
陈卿嗣微微点头,屏气凝神道:“你可知大都护为何将依墨姑娘嫁到咱们长史府?”
“儿以为曲大人与甘监军火并在即,曲大人希望我们长史府作为强援,助他攻杀甘锰。”
陈卿嗣意味深长笑笑,手扶着文若脑袋,甚是满意,严肃说道:“火并在即,就在明日。”
文若听后,心惊肉跳,哪想到这自己新婚之日的背后竟是暗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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