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文若与父亲陈卿嗣,母亲杨氏,主簿陈富一同走出都护府,商榷之后,已欣然应了大都督曲览这门亲事。四人分从两辆马车回长史府,陈卿嗣陈富一辆,文若则与母亲杨氏同行。
“母亲,儿有事想问您。”文若倚在马车棚壁,眼神似有些迷惘。
“有什么好问的?”阴暗中,杨氏脸上疤痕刻入骨髓,鼻梁尖而不勾,额头眉骨间轮廓与文若如出一辙,阴郁而宽阔,只不过文若并没遗传母亲这双修长的丹凤眼。
文若听母亲口吻与往常一般冷漠无情,心中忽然踏实许多,握紧杨氏双手,说道:“母亲有所不知,儿真是很怕,方才曲大人句句试探,儿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别无选择,只得应下。”
“我看你见那曲家小姐如花似玉,不能自已吧?”杨氏不屑斥责道。
文若傻笑片刻,喜极而泣摇头道:“母亲说笑了,这曲家小姐名扬百里,自是很美,儿子生在长史府中,多少也见过些世面。其实,儿并不在乎这桩婚事,只是一年半载下来,母亲父亲都未曾共处,今日难得一聚,虽在都护府中,但也圆了儿一桩心事,儿一时亢奋,索性就允这婚事了,待到婚庆日子,我与父亲母亲又可团圆。”
“愚笨!你就没看出来,你父亲和那曲大人共同欺诈于你?”杨氏稍有怒气道。
“母亲这么一说,儿也是万分惭愧,本是被蒙在鼓里,可当曲大人引出依墨姑娘与我相见之时,儿方才明白,之所以父亲大人不声不响,曲大人恩威并济,无非是怕儿拒绝这桩婚事。其实曲大人多心了,父母在上,儿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在丢了父亲母亲的颜面。”
杨氏面色凝重道:“好,好,我儿懂事,比你那父亲强出百倍。”
车马颠簸,阳光断断续续从扬起的车帘投入,杨氏满是伤疤的容颜忽明忽暗。文若望着母亲,猛然想起当年父亲与西宁王妃之事,不禁心绞如痛,文若恍然明白,原来这十年来,母亲始终没有原谅父亲当年丑行,每日如枯禅行僧一般出入于这偌大的长史府,无人关心,无人照顾,只得把全部心思用在自己身上,这般性子,何等坚韧,又是何等孤独?
“母亲之所以逼迫我读些食如嚼蜡的史书,定是让我以史为鉴,不想重蹈父亲覆辙,因一念之差,名誉尽毁。”文若痴望着的母亲,心头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如何对她倾诉,黯然道:“母亲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好似相隔千山万水,就算日后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恐怕也不能解其心中悲凉之万一。”
“母亲请放心,若这曲家小姐宅心仁厚,知书达理,懂事孝顺,即便逢场作戏,儿也定会相敬如宾,好生待她;若她生性顽劣,刁蛮恶毒,不晓礼数,对母亲有所不敬,就算她是曲览大人的掌上明珠,儿也会把她从头道。
“婚娶之事,都是你父亲做主,你与依墨姑娘庚帖不相克,黄道吉日也是曲大人钦定,明日长史府的聘礼送入都护府,你与依墨姑娘只需互递红绿书纸,这婚事就算定了,你只需记住,不要背后刺身之事告之于她。”
文若听后,心念道:“刺身之事连我自己都不知情,日后若与依墨同床共枕,早晚被她瞧见,到时候只盼不要惊吓她才好。”文若不明所以,微微点头示意。
“此事至始至终与我无干,就算你新婚娶亲,也不得偷闲,我虽不指望你考取功名,但也绝不能荒废,把前夜背的书现在念于我听。”
“母亲,可否回府之后,再背诵给您?”文若挤眉弄眼道。
“不行!现在就背于我听。”
“哦。”文若无奈,只得规规矩矩,坐直身板,朗诵道:“苻坚引兵百万犯淝水,谢安之侄谢玄率八万北府以拒之。”
文若与依墨婚期定在农历十一月初九。自两家定亲后,长史府上下可是热闹起来,府上唯一闷闷不乐的恐怕也只有文若了。大都督与长史结成亲家,礼单自是匪浅,贺礼之人除了交州四方的朝廷命官行,商巨贾,还有来自西方六诏,北方羌氐,甚至远在天边的西域胡人和高句丽派遣而来的使者。借此婚事,文若也终于领略到了都护府势力之大。
自长史府送出聘礼,连续十日,都护府回礼不断,礼单上秘密麻麻记载着奇珍异宝,古玩字画,金银器具,绫罗绸缎,堆满长史府后堂,真是让文若见了世面。待前来送礼的客人走后,文若与陈富等人在后堂整理都护府回礼,方觉长史府送去的聘礼实在是太过单薄了。
“这是什么?”文若从琳琅满目的贺礼中随手拾起一块手掌宽的乌木小盒,问着陈富。
“高丽雪参。”陈富悠悠笑道。
“那这个呢?”
“海马葡萄镜。”
“哦,是这样,此乃西域之物,还有这个,三彩釉陶,肯定是哪位侯爵大臣所赐,这个是秘色瓷,产自洪州。”文若头头是道嘟囔着,对这些宝物爱不释手。
“少爷可知此物否?”陈富捡起一卷半米长的字轴,恭敬呈给文若。
文若掀开卷轴,漫不经心看了几眼,这卷轴上的行草字迹虽是劲道十足,可短短几字就烙下矫正字迹,十分不整,文若连内容尚未细读,随手扔给陈富说道:“我对书画并无兴致,这宝贝还是留给父亲吧。”
陈富听后,一改往日,竟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那少爷可要错失珍宝咯!”
“为何?”
“少爷身前这些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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