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兰,给你看样东西。”
胡辇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绸布包,放在中间的席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露出一缕沾满泥土和血污的头发,上面系着一根红色的珠绳。忽兰立刻就明白了,把它捧起来贴在脸上,泪如泉涌,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胡辇幽幽说道:
“那一夜我和阿钵、郭纥都通宵未眠,我对郭纥说:‘娘好久没有给你梳过头了,让娘最后给你梳一次。’他跪在我的面前,我把手腕上的珠绳解下来系在一条小辫子上面。那时我们都知道天一亮就是永别。可是没有想到,现在我还活着,郭纥和阿钵已经身首异处。他们的身体留在大漠,头颅被仇人斩下带到鸳鸯泊。”
忽兰哭道:
“娘,请你把它送给我,我要让温奎记住他的父亲。”
胡辇轻轻拭去脸上的泪,声音平静得像一泓秋水:
“我就是要把它交给你,我不知道自己将来死在哪里,留着它没有用了。”
“娘,我要接您到骨力扎去,我们在一起。”
胡辇笑了笑:
“温奎还好吧。”
“好,我爹很疼他。我爹说对不起你们。去年我们一到,他来不及征兵,就发了仅有的两万兵马去镇州救援。可是在半路遇到伏击,派去的兵马战死了一大半,等残兵撤回来,再要派时就听到了镇州陷落的消息。我爹说他一定会为公公和郭纥报仇。你们离开之后,萧图玉那个狗东西把西北搞得一塌糊涂,他昏聩无能,放纵手下横行霸道,借着讨伐叛逆余党的名义,逼着各个藩部助饷,搜刮不到钱财的,就说是叛党一伙,进行烧杀抢掠。藩部纷纷反叛或逃跑。我爹正在联络阻卜各部,召集逃亡、扩大军队,准备发动反击,夺回被契丹吞并的土地,也是替郭纥他们报仇。”
胡辇向前伸出双手,忽兰也将手伸过来,胡辇握住它们,说道:
“我希望有一天骨力扎国强大,和契丹相抗衡,为被契丹欺辱的部族报仇雪恨,还给他们尊严、土地和自由。那时候,但愿温奎能够回到他祖父和父亲的家乡,把这一缕头发埋葬在那块土地上,让他们祖孙三代和自己的族人一起自由快乐地生活。为了这一天我要竭尽我的所能。”
胡辇抽回手,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在席子上铺开,静静地望着它良久,好像看见了魂牵梦绕的西北大草原,像是对忽兰又像是对自己,喃喃说道:
“我曾经向契丹太后保证替她保西北边境十年平安,我做到了,不是十年而是二十年,不仅是守土安民,而且替契丹开疆扩土。我对得起契丹。那是多么美好的二十年,我和阿钵在胪腒河畔乌孤山下并肩骑马,唱歌跳舞,建立起一座座新的城堡,让雪白的毡帐像鲜花一样在草原上开放。”
胡辇布满皱纹的脸上收起怅然,闪出忽兰熟悉的明断果敢的神情,她把羊皮纸推向忽兰:
“这是西南招讨使司辖区的地理山川图,上面的每一寸土地都像我手掌上的纹路一样。这片领土地域辽阔,我统御这里多年,深知朝廷鞭长莫及,要想管好它有多难。现在契丹朝政不明,人心涣散,外强中干,到了将这片土地归还漠北人民的时候。骨力扎近水楼台,占有天时地利人和,只要策略得当,就不难让契丹的边界向南退缩。有了这片土地,骨力扎就可以称雄漠北。你把它交给国王。如果了解道契丹朝廷和军队的新情况,我也会随时让人传递给他。”
“娘不想去骨力扎吗?不想见温奎吗?我一定能想办法把娘救出去。”
“我当然想,可是怀州城戒备森严,就是为了防止我逃走,能见到你已经很不容易。只要你平安回到骨力扎,我就心无挂碍了。你不用管我,我会自己想办法。如果走不脱,我会天天为你们祷告。即使我的生命结束了,也会在天上祝福你们。”
五月的凉陉清爽如春,这里是燕山和炭山之间的一条山谷,南来的夏风穿过茂密的森林,变得像洗过一样干净;发源于北面炭山的黑河水哗哗流淌,送来荡涤人心的梵音。黑水河一直向南与另一条来自炭山的白屿河会合穿过燕山山口流向河北平原,再和更多的河流交汇,形成浩大的潞水奔泻如海。近年来契丹朝廷的活动重心南移,这一方面是因为南方的战争,战后又有大量的后续问题需要处理,包括接收岁币、整顿榷场、兴建中京等等;另一方面是朝廷越来越为南京的繁华和活力所吸引。传统的避暑胜地上京附近的大黑山就显得有些荒寂遥远了。朝廷每隔几年还会去那里走一走,只是光顾炭山凉阱的时候越来越多。今年的炭山格外热闹,捺钵行营除了一般的议夏诸般活动,还要为去年年底刚刚加上尊号的太后庆祝五十五岁的生日。
“五十五岁又不是什么大生日,我说不必大肆张扬,你们非要大操大办不可。多费银子多费事,朝中的官员和你们这些后宫嫔妃们还有那些内外命妇们都要煞费苦心准备礼品,真是何苦来呢。”
萧燕燕坐在榻上,一只胳膊支着红木雕花錾金矮几托着粉腮,对围在身边给她磕头祝寿的嫔妃们笑着埋怨道。皇后菩萨哥像黄莺一样脆声道:
“谁说不是大生日?今年的生日最大,怎么能不大加庆贺呢。”
“小巧嘴儿,你倒说说,为什么是最大呢?”
菩萨哥二十六岁了,还像个小女孩似地掰起手指头撅着嘴说道:
“过去老佛爷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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