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桌边,陈定康也吐完回来。
“坐,继续。”我招呼他。
“我刚刚在想,为什么鲛人和美国佬那么情投意合?”他双手摁着桌沿慢慢坐下,双眼醉意朦胧,嘴角白沫横飞。
“为什么?”我把炭炉放好,然后把大托盘里的红腰、白腰平铺在炉子上方加热。
“利益!”陈定康咬牙切齿地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笑着回应。
我并不擅长谈论国际政治倾轧的事,但二战中,美国的参战、制胜、崛起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上升曲线,充分证明了当时的美国执政党胸怀全球、制霸宇宙的远大眼光。这一点,值得国人学习,而不是愤青式的诋毁。
“我告诉你——”陈定康向前探身,“七海海盗王安插在太平洋上的眼线不低于数千人,有充分的证据表明,美军长途奔袭日本时,每一场海岛攻坚战,都获得了鲛人的大力帮助,尤其是被军事学家们津津乐道的几次两败俱伤之战。如果我是日本海军首领,就先炸死鲛人,再凭借天险据守诸岛,呵呵……那样的话,德军兵败苏联的逆转神话将会在亚洲再次上演,只不过却是轴心国击溃盟军,彻底改变亚洲战场的形势……”
我不禁皱眉,这种分析属于马后炮,但的确很有道理。
长途奔袭日本之战是美军的“二战污点”,伤亡人数惨重,几乎到了连美国总统都感到心寒的地步。如果不是守岛的日寇孤立无援,最终选择了“玉碎”自杀,只怕率先撑不下去的会是美军。
“陈先生,如果你有计划,就赶紧去执行,在这里浪费时间没用。如果你没有计划,喝完吃完,咱们就一拍两散,各奔东西。”我说。
老百姓之所以平凡、贫困、普通、潦倒,就是因为他们喜欢聚堆瞎聊,并且一聊就聊到深夜。夜晚想下千条路,早起继续卖豆腐——他们总是想得太多,说得太多,最后却没有任何执行力,说的想的跟最后做的没有半点关系。
“我要跟美国人谈谈。”陈定康说。
我点头:“好,预祝你谈得愉快,双方合作愉快!”
陈定康哈哈大笑,举杯痛饮。
看过宗博士提供的卷宗之后,我也试着提炼陈定康洋洋万言中的“实话”,试着总结如下——
首先,陈定康的家族史、七海海盗王历史是真实的,这些可以通过身份鉴定、证人证言达到百分之九十的准确度。如果强求百分之百确定性,那么还可以去查阅世界各国的航海志、海防志、海上治安志等资料,一定能拼凑出“七海海盗王陈定康”这样一个真实的人。
其次,陈定康心里藏着大秘密,这秘密或许跟“复仇”有关,或许跟“十二岛宝藏”有光。可以肯定的是,他栖身于省立医院,就是在等机会达成自己的心愿。在我们接触之前,他一定进行了无数次的尝试的,但都以失败告终,才再一次选择了我。当然,如果这一次我们合作不成功,他仍然会孜孜不倦地尝试下去,直到秘密揭开或者他“出师未捷身先死”为止。
然后,我最感兴趣的一点是鲛人、太平洋舰队、七海海盗王之间的百年恩怨。只要有这种大的矛盾存在,我就能像阿基米德那样,凭着一根竹竿撬动地球。
“怎么跟美国人谈?通过什么途径?”我问。
陈定康笑起来:“美国大使馆、美国喉舌媒体、美国脸书、推特……太多太多途径了,我只要发出邀约,自然就有人上门来谈。”
我看出了陈定康的野心,平时他总是谨慎地隐藏,酒醉之后,控制不住,这才显露出来。
“好吧。”我低头翻动着炭炉上的烤串。
意外的是,炉子里的木炭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一丝热气都没有。
“这些炭质量太差,竟然半道上灭了。”我自言自语,回头去看店门口的炭炉,却惊讶地发现,大炭炉也灭了。
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我顿时感觉到了空气中大肆弥散开来的杀气。
杀气太盛,连燃烧的木炭都熬受不住,率先熄灭了。
街上没人,杀气似乎是从天上来。
我仰面向上望,那种感觉,似乎是沉在水底的人坐井观天一样,与天空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光。水能令光线、视线发生折射,所以我此刻看到的天上的云朵都是扭曲变形的,仿佛看见了一大片光怪陆离的魔境。
“我们在水中。”我只能向陈定康如此描述。
他带着醉意大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这样的意境,能饮酒,能作诗,能沿湖踏花,能秉烛夜游……昔年我纵横七海,快意江湖,成就一时之威名……”
这样一个瘦削矮小的人一旦狂性大发,瞬间变得傲岸雄伟起来。只有这样的气势,才配得上“七海海盗王”这样的身份。
半生之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水中泅渡场景就是十年前的铁公祠血案。那时,我隐藏在湖中,遥望祠堂那边,干着急没办法。我只能屈辱地活下去,先保证自己活着,才能等到给大哥报仇的时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静静地坐着,脑海中却是万马奔腾,回忆着血泪斑斑的过去。
整条街都暗下去,从角角落落里钻出几百条瘦骨伶仃的影子,缓缓地向我们这边围拢。
“找你的。”我随手一指,提醒陈定康。
“找我的?找你的吧?”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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