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来,我便不喜欢你。”厅堂后屋那门由外头的婢女徐徐掩上,“砰”得一声,掀起那屋内火烛促然一跳,赵姨娘冷冷地吐露这一句,如丝丝青烟萦绕当中。
初梦并未正视赵姨娘,只怔怔望着墙前摆置的一座褐色釉青瓷莲花尊,那釉色光泽明晰,莲瓣栩栩如生,却在摇曳烛火中于墙上投下一团奇形怪状的朦胧光影。那本是旧年扶瑄生辰时好友赠贺之礼,扶瑄觉着宜此屋内清雅陈设便命人摆在此处,前时龙葵姑娘路经此屋时无意间赞叹过,可扶瑄无动于衷,并未转赠于龙葵姑娘,如此初梦便也有了印象。
赵姨娘那话她并非未听见。
片刻后,初梦于灰暗中回首:“姨娘此话是何意思,请姨娘明示。”
“你终究是婢女,与世家小姐不可同日而语。”赵姨娘的轮廓在明灭中亦有些怪异,她又哼笑一声,“世家大户有些话是不必明说的,如今若要我言说白了,便是你与瑄儿是无望的,你不必打那主意与心思了。”
“姨娘此刻为何与小婢说这些话?”
“似乎我从未与你好好交谈过。从前我思忖着,你身为婢女,又如此聪慧,此些道理你应是明白的,但几次三番下来,我竟不知你是真糊涂,亦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初梦回道:“真糊涂也好,装糊涂也罢,此刻屋内再无旁人,姨娘有何欲言说的只管教训小婢便是了,早些说完也好早些出去陛下那处复命。”
“大胆婢女,无需你提点我!我见你当真是恃宠而骄,愈发的目中无人了。但你需是明白,我仍乃一府之母辈,瑄儿的姨娘,我若要叫你走,瑄儿总得顾及着我的情面!”
“小婢斗胆思量,姨娘自小婢入府以来种种,无非是怕扶瑄公子对小婢生情而坏了世家规矩罢了,然姨娘误会了,初梦无此心思。”
赵姨娘似笑非笑:“你此话说与瑄儿那般情事未深的男儿听倒还蒙蔽得过去,而我却是过来人。你亦知晓我陈郡谢氏是高门大户,天下哪家女子不想一朝嫁入乌衣巷,攀做长公子夫人,终生便享荣华富贵,更况且是你这般婢女出身的女子。”
“小婢若有心,前时亦不会打断扶瑄公子请姨娘做主成亲之事了。”
“你那是欲拒还迎,以退为进。你深知今日本是瑄儿生辰,外头宾客如云,瑄儿有大把事务待做,便无暇好好商讨此事,索性打断了瑄儿说话,真乃一石二鸟,心机颇深呢。”
初梦心下却觉着有些好笑:“赵姨娘……若是非要如此解读,那恐怕初梦有千张嘴亦辩解不清了。大抵,赵姨娘是与小婢有何误会罢……”
“误会与否,你自己心中有数,眼下,我便只要你一句话,应承我离开瑄儿。”
那烛火幽幽晃着,初梦别过面去不再对着赵姨娘,只淡淡遥望那烛火,笑回:“赵姨娘,小婢素来确是无此心思,可姨娘却始终不信,一而再再而三咄咄逼人,那小婢如今改主意了,姨娘偏是要赶小婢走,小婢便偏是要留!”
赵姨娘未料初梦语出如此戏谑,心下不禁一怒,道:“你莫仗着我从前宽仁与瑄儿宠爱便为所欲为,我是有法子的!”
“姨娘教训了小婢这般多的话,小婢受宠若惊,小婢仍斗胆提醒姨娘一句,外头众人还候着姨娘查验结果呢,姨娘为何丝毫不疑惑小婢是否为雪心呢,亦或是,姨娘已心中笃定的答案,故而不必查看了?莫不是……姨娘前时口中的法子,便是要出去与一众人说小婢脖颈上便有那朱梅记吧?”
“你!”赵姨娘未料初梦竟将她心思瞧得透彻,不由得倒吃一惊,挤出二字,“放肆!”
“从前初梦只当赵姨娘吃斋礼佛,是耐性子好脾气之人,今日一谈,倒开眼界。”初梦说来不愠不火,倒更显露出当中的言下之意来,“赵姨娘待世家之衷情用心,可堪比南康公主,可当真是叫小婢佩服了。”
“你……刁蛮丫头!你在讥讽我偏室地位?”赵姨娘嗔瞪道,“你这丫头,尖牙利嘴如此毒辣,简直毫无家教可言,竟瞒骗得我瑄儿温文尔雅的之人心生情思,你……你……”赵姨娘本是世家里礼仪端持惯了之人,一时间竟不知用何言语骂那初梦才好,半晌才又挤出一句:“你果真心肠歹毒,蛇蝎妇人!”
此夜极静,屋内一静默下来,便听得红焰火烛哔哔啵啵燃芯之声,窗棂外声声没落虫鸣报秋,前头厅堂那处亦是极静,华锦彩缎的光泽映照着众人焦灼面庞,那些镂花香烛融了半支,众人还不见赵姨娘与初梦出来,便渐渐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又候了一阵,谢安道:“张炳,你去后屋瞧瞧,是否有何状况,不可叫陛下在此好等许久。”
那令方才下了,赵姨娘便领着初梦自后头归来了,众人忙不迭退让出一条道,一边拿眼打量着二人神色,但见二人面不露色,不知是喜是悲,直至二人行至皇帝跟前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启禀陛下。”赵姨娘跪身而道,“赵氏不负陛下使命,已然查验得当了。”
众人那心油然便随这话纠集起来,当中最迫切三人不过扶瑄、司马锡与孙渊了。扶瑄自初梦归来,那眸子便牢牢钉在她那柔弱清癯的身子上头,望眼欲穿,可初梦一路行来始终只低首抿唇,来抬眼予他一枚叫人安心的眼神也无。扶瑄又多思,不禁担忧担忧当中许是出了变数,虽那块记忆中的疤痕却是历历在目,可毕竟眼前的女子,终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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