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禛恍然,一拍后脑勺,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县君说的是。瞧我这记性,真得给自己开两副方子了。也好,在下这便去为辛公子诊治,彼时再来与县君探讨棋道。”
言罢,柳禛便提了药箱,在丫鬟的带领下离去。
上房中诸人也陆续告辞,辛夷虽总觉得哪里古怪,但又找不出破绽,只得揣着糊涂随众人散去。
辛周氏在蕉叶的搀扶下回了慈兰堂,摆好珍珑棋局,煎了一壶好茶,便屏退蕉叶,一个人坐在案边静静等着。
热乎的龙凤团茶腾起白烟儿一缕,熏得辛周氏微微闭了眼。房间里很安静,灰蒙蒙的秋阳淌在棋子上,反射出喑喑的冷光。
半个时辰后,蕉叶禀报“柳郎中来了”。旋即,横板帘子被撩起,柳禛一个人走了进来。
“再耽搁,好好的龙凤团茶都凉了。”辛周氏没好气地瞥了柳禛一眼,眉间却是腾起了笑意。
“样子要做得足,总是费时些。我要是两三刻就开了方子,天下哪有这般诊病的?若让有心人瞧去,还不得生出诸多猜疑来?”柳禛并没行礼,他很是自如地在案前坐下,径直地伸手去斟茶。
他自称“我”,并不是恭谨合礼的“在下”。宛如和好友相聚,闲敲灯花,根本无所谓礼节和身份。
辛周氏似乎想到什么,扑哧声笑了:“你瞧瞧。他不是真的病了,不过是忧心棋局如何下,他清楚,我清楚,你也清楚。却弄得这般大张旗鼓,双簧演戏的。要见你伏龙先生一面,却是比见大明宫的皇帝还要难几分。”
“好茶,好茶。”柳禛啜了口龙凤团茶,陶醉地微眯了眼,不慌不忙应道,“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那五姓七望的影卫,那大明宫的锦衣卫,比苍蝇还要盯得紧。何况卢高变故一起,局势就更紧张了。”
“卢高变故”四个字落入辛周氏耳里,激起了她眉间些微波澜:“实不相瞒,柳禛小子,我此次见你,便是想和你探讨卢高之变。”
柳禛面色如昔,一杯一杯地贪着好茶:“我早就猜到了。若不是牵动九州纷纭的大变,天下还有什么事儿,值得你我凑一块儿?”
“瞧你这贫嘴,还得意上了。”辛周氏白了他一眼,“你我之间无需隐瞒。直说,卢高之变,你怎么看的?”
“局中局。”柳禛放下茶盅,眸底一划而过的精光,“你那栢儿好孙孙想利用助辛夷逃跑,让圆尘以为是卢锦相助,激起他对辛卢关系的怀疑。只怕是想用圆尘来牵制卢家。却不想半途被李景霆插了脚。刺杀了卢锦,嫁祸给圆尘。引起了协议作废,卢高决裂。”
辛周氏的脸色也难得郑重起来,她的指尖摩挲着茶盅边缘,微微摇头。
“此事绝不会简单。大理寺断案断得草率,天下人也只看‘卢家小姐居然被和尚诛杀’的闹剧。全没有人在意李景霆真正的目的。果然是问世人皆醉,几人独醒。”
柳禛冷冷地一勾唇角:“凭我和李景霆的交道,高家还填不饱他的胃口。依你看,他真正的靶子是……”
柳禛俯低身子,凑近辛周氏,眸底流转着骇人的精光。辛周氏也凑近前来,刻意压低的语调含着凛冽的锐气。
“长孙。”
辛周氏幽幽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惊心动魄。
柳禛微微点头,眉梢的精光若出鞘长剑,映得他的眸底雪亮:“怪不得。你家六姑娘被江离那俊小子迷了心,订亲了还传出难听话,你居然都能免了她的罚。只怕也是因长孙罢。”
“不错。长孙前途未卜,老身不得不留个后招。前时还鲜花着锦的联姻,如今吉凶难辨。若是真的风向不对,老身再放出辛夷私情的话头去,长孙自会主动休妻。保全了长孙颜面,又保得辛氏不被牵连。若是万事太平,自然最好。再罚辛夷不迟。”
“你倒是算得精。世人只知盯着高家这个砧上鱼,却不晓长孙才是烫手饽饽。”柳禛嘲讽地勾起抹冷笑,声音愈发沉下去。
“高家一个附庸家族,只算个小石子,长孙作为最接近五姓七望的累世名门,却是个千斤巨石。这小石子砸下来,九州颤一颤,若是千斤巨石砸下来,只怕……”
柳禛蓦地拂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阴沉沉的天色儿出神。
没有一丝云的秋空泛着死鱼般的灰色,长安城十里繁华被愁云惨雾笼罩着,压得人心慌。
“要变天了。”
柳禛语调复杂地长叹一声,眉间亦有秋风十里萧瑟,刮凉了他的眸。
“是啊。要变天了。郎中还是快些回去罢。省得半路上下雨来,路滑就不好走了。”
辛周氏温和地笑了,眉眼间都是“辛府老太太”的神态,再无一丝异样。
“也好。告辞。”柳禛回过身的瞬间,脸色也恢复如昔。浑然个开着冷清医馆,脾气怪规矩还多的民间郎中。
他拱了拱手,便挑开横板帘子离去,身后传来蕉叶一连声的“多谢郎中”。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案上的龙凤团差凉透,辛周氏却没有再温热。
她瞥了横板帘子下露出的袍脚一眼,如嗔怪不长进子孙般的佯怒道:“来了就进来。偷听我和柳禛小子的话也不知多久了,鬼鬼祟祟的没个正经。”
横板帘子再一次被撩起,辛栢有些尴尬地走进来,将手中的官皮箱放在案上:“只是……只是柳郎中忘了拿药箱了,孙儿给他送来。”
辛周氏哭笑不得:“人在这儿时你不进来,偏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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