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长孙毓汝就转身离去,步履有些踉跄,好似个活在梦里的人,乍然惊醒还不知今夕何夕。
可怜黄梁米饭未熟,而梦已成空。
辛夷心头怅然若失,她看向紫云楼外,夜色沉沉掩明月,天上半颗星都无。空气闷热得像当头罩了个盅子下来,压得人心慌。晚风如脱缰的野马狂飚,卷起满园子的尘土叶子,打在楼边玉阑干上扑楞扑楞响。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棋局大变将至,没有谁逃得了,或许也没有谁赢得了。
已经是子夜了,芙蓉园依旧喧哗,暗流尚未平息,而在长安城的另一边,某处酒垆也尚未打烊,油纸灯笼被飚风刮得忽明忽灭。
酒垆是后庭住家前院卖酒,所以未受东西市闭市的时辰限制。酒垆生意冷清,掌柜的支着脑袋打瞌睡,店前夯土砌台上七八个酒瓮,并三两张油腻腻的方木桌,案上还凝着昨日的酒渍。
李景霆独自坐在案前,有一斟没一斟喝着壶清酒,他刚伸出木箸去夹下酒的酱菜,那酱菜却被两根莹指拈起,旋即,耳畔就传来混着咀嚼的男声:“近日总听闻三殿下来此饮酒,难不成是馋上这酱菜了?”
李景霆抬眸,眸底映出辛栢温厚如玉的面容,他淡淡地推了个酒杯过去:“酱菜尚可,绝的是酒。你尝尝,比五姓七望喝的一两千金的酒,还要醉人几分。”
辛栢没有拒绝,他斟酒细品,忽地咧嘴笑了:“曲二十斤,流水五石,腊月二日渍曲,正月冻解,用好稻米,漉去曲滓。三日一酿,满九斜米止。故名九酝酒。难得,难得,在关中还能喝到如此地道的九酝。这店家也是个奇人了。”
李景霆笑了笑,神色如昔地自斟自饮,这一幕瞧得辛栢眸色深了深:“不过,依草民看,三殿下才是奇人。今晚芙蓉园那边出了大岔子,别看这长安城夜色悄寂,实则暗酝雷霆,只怕此刻大明宫的皇上也被急报从龙榻上吵了起来。三殿下却还一个人悠闲喝酒,这酒可是太勾人魂了。”
李景霆砸吧砸吧嘴,似乎品尽了口中最后缕酒香,才淡淡道:“先是大理寺查案,刑部终定,若无果则三司会审,再无果,就是皇上亲自介入,在大朝上群臣共商。这一溜串下来,没个半月三月的,哪里用你我操心。”
辛栢笑了,笑得眸底腾起抹凉意:“倒是草民愚笨,连《魏典》都糊涂了。看来隔三差五来这小酒垆喝喝酒,也是醒神安气的。怪不得堂堂大魏三殿下,不赏脸宫里的琼浆玉露,倒时时往这边跑。”
辛栢的语调忽地沉下去,带了分戒备和试探,眼眸如盯紧猎物的狼,死死锁定了李景霆的每丝表情。
然而李景霆只是淡淡一笑,眉梢有了分醉意:“只是为好酒屈尊,辛公子以为有什么用心?你便是叫你的手下搜查酒垆无数遍,也找不到你想要的结果罢。”
辛栢脸色一变。
旋即刷刷几道黑色人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在辛栢身后跪倒,一人沉声禀报:“公子,属下里里外外搜查过。酒垆没有异常,酒也都是真正的九酝。”
“哎哟哎哟,这是怎么了?各位贵人,草民小本经营,上有老下有小,可从未作过亏心事呀!”那酒垆掌柜也被惊醒,又急又怕地扯着嗓子干嚎。
辛栢盯着李景霆,一时没说话,眸底的寒气氤氲而上,笼得他的脸有些发青。
忽地,街上传来了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个更夫敲着木梆子,百无聊赖地从酒垆前经过。
李景霆的眸底霎时划过抹凛冽,他微扬下颌,顿时,几道黑影从暗中出现齐齐奔那更夫去。
不一会儿,传来更夫的惊呼“各位好汉饶命!这是作甚!”半晌,几道黑影便回酒垆来,附耳禀报李景霆:“回殿下,只是普通的更夫,并未发现异常。”
李景霆有片刻蹙眉,但又说不上不妥只得作罢,恰逢辛栢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此谨慎多疑的三殿下,又怎会普普通通地迷上了小酒垆的酒呢?”
李景霆唇角一勾,泅起抹古怪的冷笑:“辛公子,棋如何下,是我的本事,而看不看得出棋的门道,就是你的本事了。”
辛栢的目光骤然冷透,好似要把面前的男子撕碎。李景霆却淡淡地作了个送客的手势:“很遗憾。不送。”
“大变将至,棋局难测。谁输谁赢还未可定论。”辛栢狠狠地丢下句话后,身影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小酒垆又安静下来,油纸灯笼嘎吱嘎吱晃,更夫的梆子声在静夜里传遍长安城。
李景霆依然独斟独饮,沉默不语,直到一壶酒尽,他兀的举起酒壶往地面砸去,砰一声刺耳的响,酒壶碎成片。
而露出的酒壶内壁上,赫然嵌着把袖箭。
“殿下,这便是成品。属下尝试了九百九十九把,终于成功了这一把。”那酒垆掌柜走上前来,恭敬地向李景霆拜倒。
他声音冰冷,眉间隐含戾气,分明是个腥风血雨中摸爬过来的影卫,哪里还有半分那市井小民的样子。
李景霆取下袖箭,细细打量,颇是满意地微微点头:“失败了九百九十九,方得一把。辛苦了,聂轲。”
聂轲连忙拜首道:“属下不敢当。寻常袖箭只能近距离射杀一些轻巧之物,然而此袖箭经过改良,内置七道机括,层层推进。不仅可以承载寻常大小的匕首,而且射杀距离可达三丈余。而且箭镞部分采用了宫中才有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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