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琪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站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练书法,一笔一画写得认真而专注,又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他写的是岳飞的《满江红》,看上去大气磅礴,壮怀激烈,根本不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文人写的字。
他骏马收缰,扔下笔,来到窗前,看上去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斯曼君突然闯了进来,风风火火的,脸上还带着泪痕。
他一怔,惊问,你怎么啦?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是郭大阳。
他大惊失色,他怎么啦?欺负你了?
她脸红了一下,那倒没有。你别紧张,他只是在路上拦住了我,跪在地上向我求婚,要我答应他做他的老婆。
吴天琪怪怪地笑了一下,幽幽地道,那你就答应他呗,自古美女配英豪,嫁给一个抗日大英雄,多出彩!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斯曼君气得七窍生烟,她什么话也没有说,粉拳就上来了。她将他一阵拳打脚踢,直到他连声告饶,方才罢休。
谁叫你酸不拉叽的?
她在他的额头轻轻地点了一下,你呀,就一个字,酸。
随后,她主动投怀送抱,他将她搂在怀里。
时间凝固了。
她开始解自己的裙衫,他将她的手挪移开了,重新替她系好了钮扣。
她迷茫地望着他,不知他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他语重心长地说,以后跟他交往,你要当心点。尽量不要一个人与他单独在一起。
她嗯了一声,使劲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反复地琢磨与回味着他这句话,思绪变得诡谲起来。她总觉得这个吴天琪有些小鸡肚肠,对自己总是疑神疑鬼,总是担心会与那个郭大阳有什么瓜葛。而且,他对郭大阳明显的有成见,对国民政府、对友军似乎也有成见,潜意识中,似乎总有一种见不得阳光的仇官心理、仇富心理。哎,说到底终究是穷酸文人一个,纤细有余,豁达不足,大气不足。当然,这只不过是她对他的主观印象。
感情这东西却又非常微妙,剪不断,理还乱。她像陷入了美丽的沼泽地,越陷越深,痴心不亚于世界上任何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对吴天琪一往情深,刚才一时冲动,甚至想为她献身了,她还有一层极为隐秘的想法,想消除他对自己的疑虑。作为大家闺秀,名媛淑女,她向来守身如玉,可不是个轻佻女子。可是,他为什么会断然拒绝的呢?这又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斯曼君心底里忽然有了一丝难言的悲凉。吴天琪太清高,太孤傲,这样的人常常自视过高,孤芳自赏,而视别人如粪土。这样的人常常与世俗格格不入。如果与这样的人终生为侣,就会活得太累。毕竟,他脸上那种惯有的慵懒而淡漠的表情,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这样想着,她脸上甜蜜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严峻。
回到了县政府,大嗓门又在发布新闻了。
大嗓门说,郭大阳这回没有打小鬼子的炮楼,倒将新四军的一支游击小分队给灭了。杨恬与灵韵脸上的表情是讶异的,她们俩个似乎永远在翘着兰花指磕草塔瓜子,现在一边天女撒花,一边听大嗓门唾沫星子四溅的神侃。
斯曼君着实吃了一惊,看来,吴天琪说的也在理,这个郭大阳,还真的是个杀人魔王。放着小鬼子不去打,暗地里总喜欢跟友军争地盘,搞磨擦。到底是赳赳武夫,看上去孔武有力,其实生命的质地粗糙得像稻草,内心里毛茸茸的似干茅草,捏一把会切割出血来。哪像那个江南秀士,有着丝绸一样绵软的质地。
斯曼君暗自庆欣自己找到了一个优秀的男人。
她没有再去聆听大嗓门大喊大叫,她不像杨恬她们,在闲聊中百无聊赖地消磨寂寞的时光。
斯曼君是个工作狂,她有许多事要做,怎么也忙不过来。
可是,今天怎么啦,她的心思总是无法集中,便转头从窗口看出去,望着远处的青山发呆。
她在心里轻轻地念起一句诗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她很自信,自己身上的曲线像流水一样的流动,她的脸比山花更能俊死人。
可是,吴天琪怎么会拒绝她的第一次冲动的呢?要知道,她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哎,这个书呆子。
转瞬之间,她又笑了。猴急什么呢,反正自己早晚都是他的人,何必要搞得像要生离死别那样。说来还是人家正确,理性,留给新婚之夜,也许更有一种圣洁感,庄严感。
这时候,斯曼君突然就羞红了脸,娇喘吁吁,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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