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坤几人一路问着找到了戏班的所在。只见露天的场地上搭着个高高的台子,垂下一幅约半人高的红色幕布,上端红纸描着几个大字“月华班”。场子里已经坐满了来看戏的老老少少,十分热闹。三丰向身旁的大婶问知,这戏班从京城到此已有四五日,专演提偶戏,说些有名儿的故事,街坊邻里都爱看。今夜演的这出,名唤《望江亭》。
一声锣响戏开场。幕布下忽然出现了一个两尺多高的偶人,穿着素衣,小嘴一开一合,向看官哭诉自己悲惨的身世——她是个新寡的少妇,荒郊里来投奔亲戚。哭到动情处,低下头去以袖掩面,仿佛在揾泪,全然像是个真人在唱戏一般。正哭得伤心,来了个儒雅的秀才,询问这小娘子有何难处,小寡妇羞得别转了头,不去瞧他。
虎子与蒋坤都能听懂唱词,青鹞听不太明白,需要三丰时不时给她讲解一下。凌晨眼力极好,偶人脸上所描的眼眉、衣带上花纹的滚边都瞧得清清楚楚,除了身高外的各处细节,几乎与真人无二致,直叫人叹为观止,不禁看得入迷了。演到后来,小妇人与秀才情投意合,忽然来了个财主老爷,欲抢那小妇人作妾,要陷害秀才;二人智斗财主,狠狠惩治了他,秀才也得了功名,终于有情人成眷属,一时皆大欢喜。
散场后青鹞发现丢了香囊,众人忙又折回去寻找。听戏的都已走完了,只剩下一个老大爷在收拾。凌晨四处找不见,索性催着蒋坤绕到高台后面去,瞧瞧有没有人在,好问上一问。刚撩开帘子,就听得一声轻笑,有个女子声音道:“二位怎么跑到奴家更衣的地方来了?”
循声望去,但见一双细长丹凤眼,精光灿烂、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俩。这双眼若是换了别的女子,生得丑是凶相,生得好是威严;偏偏生在这紫衣女子脸上,除端庄贵气外还多了一脉欲说还休的柔情。如二三月里日头下才化开的河水,已有了融融春意,透着的冰寒料峭却叫人不敢贸然亲近,又不忍远离。
凌晨道:“这位姐姐,我们掉了个香囊在这里,一直没找到,不知你瞧见没有?”
紫衣女子道:“这可稀奇。我们是木偶戏班子,姑娘用的香囊没有,木偶身上配着的倒有。”
恰听得青鹞在外边叫道:“找着了,找着了!”蒋坤忙赔礼道:“看来已找着了。贸然闯入是我们唐突,还请姑娘包涵。”
女子淡淡一笑,意外地妩媚:“小相公多礼了,来的便是客人,做生意的哪有嫌客人唐突的?”
蒋坤瞥见竹竿上悬着几个偶人,原来偶人的关键部位缠着二三十根线,方才在台上便是利用这些线绳来操纵活动,仔细观其面目,个个栩栩如生。他不由赞道:“这些偶人当真精细之极。”心中闪过一念,似乎在哪里见过。
紫衣女子见他感兴趣,走近来将一个少女模样偶人的线绳缠在手上,提起来向他做了个作揖的动作,道:“多谢小相公夸奖,奴家这厢有礼了。”灵活流畅,在台上观赏时简直瞧不出痕迹。
凌晨有些不快,道:“坤哥,咱们走吧,他们还等我们呢。”
“班主,场子已打扫干净了……”进来的正是清扫的老大爷,见了几人,愣了一愣,“明日演个什么剧目?”原来女子竟是这戏班的班主。她笑道:“就《莺莺传》罢。——两位明日可要来看戏么?”
凌晨不大喜欢这名字,拉着蒋坤敷衍两句便走了。
女子不甚在意,将偶人放回原处,自言自语道:“大团圆的演了一出,也该演一出不讨喜的了。”
夜里,蒋坤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心中一直在想着齐彦名所说的事,想到烦闷处,忍不住下床,推开窗子,可惜无星无月,满眼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四下里只有打更人的声音。他索性摸黑在桌旁坐下,睁着眼。
“不如你替了他的名头……又有书信为凭,甭管是谁也得有七分信了。”是齐彦名通红的脸和略沙哑的嗓音。
“坤哥,你陪我去玩嘛!坤哥待我最好了!”是凌晨的笑靥。
“坤儿,你务须记住此行的目的……如能行刺昏君,便趁势为之!纵使不能,也要搅得他不得安宁。”是蒋楚愚苍老而凝重的神情。
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快。御史的侄孙!这个身份无疑能够帮助他更快地谋到一份好差事,尽管接近皇帝还是需要很长的时间。那个倒霉的蒋鲲兄弟,虽然你的事我也很难过,但是真得谢谢你,出现和消失的都太是时候了。
他不是不知道这近乎螳臂当车,但是他愿意一试。
他原就是在仇恨下长大的。遇见凌晨几人之前,他的生活就是每天聆听训导、念书、练武、练武、背诵悲惨的家史。蒋楚愚性情严厉,不让他玩乐,龙翼然便也严格教管。他将所有的约束痛苦,全归于当年那场灾难——如果不是这样,他蒋坤本可以有严父慈母,有两位和蔼的爷爷,有自在的童年。没有人知道蒋府的大少爷心里多么寂寞,武器是他唯一的伙伴。
只有凌晨他们出现的那短暂的一年里,他得着些自由的时光。凌天行授艺时从不板着脸,还许他们白天有半个时辰时间自己安排;凌晨天性烂漫,拉着他到处跑,事后也总能在爷爷面前掩盖过去。虎子和三丰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真正交到的朋友,三丰的实诚、虎子的拼命,第一次让他知道,同年纪的人可以有这样不同的面貌和性情。所以当蒋楚愚竟然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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