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我也眼生的紧,料来非本地人士。经脉虽为顾叔叔你剑气所在,内腑却无忧虞。现下剑气为你所化,这等伤处包扎后已无大碍,只需服几剂汤药,修养十数日便可。”他又抿了一下嘴,续过话茬:“不过她惊吓过度,更深人静我也不愿强行施针。只消待她明日转醒就是。这期间怕要烦劳叔叔你多多照看了。”
胡巷也知顾连衣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收起银针,提了药箱到堂前候去了。顾连衣点了点头:“无妨。”
城外之事和胡巷说了,现下听得胡巷所言,顾连衣才猛然发觉自己是多么疏忽:寻常女子又岂会深夜出城去呢?若非金陵人士,又何以独自藏匿于城外?
伴着灯光,顾连衣这才对这女子端详了起来。之前心下纷扰不看则已,可当这一瞬双眼才触到她的面容,顾连衣心里已要赞出一句:好美的一张脸呵!
暖黄的光线下,女子静卧塌上,眉如远黛,嘴角含情,脖颈似玉,肌肤胜雪,和着窗外不时泄进来的月色,宛若出尘。
顾连衣想起方才自己一路佳人在怀,不知为何竟是心内一阵旖旎,直暗道了一声聒噪。但见她身上衣绸珠钏,纵不是官家小姐显也非富即贵,而今自己不待浮出眉目便贸然对这等弱女子出手,这当口只恐要惹上是非了。唉,莫非踏上金陵,自己便是要没了那份沉静如水了么?摇了摇头,顾连衣也无暇多想,只为女子盖好被角,径自提剑走开。
胡巷已在堂前摆好香案,见顾连衣走来便歉身让过。顾连衣不发一言,只顾递上长香,闭着眼默默站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堂前静寂肆虐。小半刻后,顾连衣才睁开眼道:“小巷,能给叔叔好好说说么?”
胡巷似也被顾连衣牵乱了头绪,顿了顿才开口与之娓娓道来:
原来其时金陵乃是“留都”,应天府内六部齐备,官衔套全。户部尚书李知仪乃一污吏,更有一恶子李巍,仗着其父官衔,素日里党结富绅,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百姓引为其害。
一日李巍一众出外游玩,在城外曲款河遇一美艳浣衣女子,李巍见色心起,便招呼随从抢到宅中。那女子家住河边,她丈夫在屋内正好瞧的清切,这番情景他怎能相与?那汉子急急抢将上去,怎奈势薄力单,无辜遭了顿毒打不说,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娇妻被那李巍掳去,不由气上心头,一口血喷出便不省人事了。恰逢胡易安出诊归来,他路过曲款河边见到那昏迷不醒的汉子,医者救死扶生,胡易安又怎舍得置其于不顾?当下搀回医馆医治不提。
当晚李巍欲行不轨,那娘子抵死不从,怎奈无济于事,无计可施下只好咬舌自尽,更在一片扭打中抽出发簪刺伤了李巍。李公子本以为将可一亲芳泽,谁知陡生变故下人没得到,自己反倒受了伤,似他这等纨绔子弟,怎生忍受的下?着人往她夫家,李巍一腔怒火直指那丈夫去了。
那日胡易安正为那受伤汉子施诊,李巍带人突然破门而入,见人二话不说便将拳头往那病汉招呼而上。胡易安已在那汉子口中知得他夫妻二人遭遇,这般不平他自也见过不少,除了叹气之外别无他法,但似如今这般欺上门来,想在他手里作贱病人,掂着医者的尊严他自问不能受。
可怜那胡易安,本就是一介书生,如何能受的了那群市井混混?一言不和中李巍已迁怒于他,收拾完那汉子,三拳两脚也将胡易安活活打死了。
胡巷当时正好不在医馆,未及他归家,其父已撒手人寰,距今已二年有余┅┅而后胡巷便独自支撑起医馆,只是他年纪尚轻,病人便大多信不过他,医馆变的举步维艰了。说到动情处,胡巷已是声泪俱下。
顾连衣低头安坐,一直静静地听着,只是没有人发现,他目光早已钉在手中长剑上!胡巷说罢,顾连衣长身突然立起,铮然道:“李巍是么?”他似非问胡巷,不待开口提剑便欲往外走。胡巷也似猜到了什么,大声叫住:“顾叔叔,切莫寻仇!”
顾连衣随即停下脚步,长长的背影却跃出了窗户。他幽幽地道:“小巷,我知胡大哥从不记仇,即算是这等委屈,只怕心底也不曾怪罪他人。我,又怎会拂了他的意呢?那女子托你照看则个,我去去就来。”几片落叶扫过,那颀长身影已被夜风卷出门外去了。
胡巷不知他又待如何,心下纳闷,未几却见顾连衣已翻身归来,手里还拎着两壶酒来。胡巷识得那是城外醉仙阁酿的仙人倒,酒香醇厚芳香,蜚声远近。可醉仙阁离此间有十数里地,打马也好有一会,现在又是夜间,他顾叔叔怎么打得到酒,更在这一片刻走了个来回?心中惊讶不已。
顾连衣知他心中所想,却不与明说,道:“你且睡去吧,莫管我。我与你父说说话。”胡巷幼时与顾连衣相处日久,对他脾性熟悉,知他定是不愿让自己再看到自己伤感的一幕,只好应声回房,只是心中不禁微微一叹:这倔强的人呀!
只剩下顾连衣一人了。
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心是最空的——深夜无眠,便不去回忆了,愁绪也要来寻你。不经意碰到一点旧尘埃,就要和所有的过去装个满怀。然后窗外疏影重重,都会是碎裂的风声,再定神之后,那些故事仿佛都是别人的了,你脱身了,你已触摸不得。
顾连衣解开衣襟,掏一只埙吹起来。埙好旧了,是叫许多岁月滑过,再渗出来的老旧。不握便罢,握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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