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的学习开始了。识字,是良作他们最重要的功课。十六个人认识的字加起来不超过一百个,大多是会认自己的名字。小道士抬来大捆的竹简,良作第一次知道有一种东西叫“书”。经堂执事虚谷子负责授课,第一天就累得他一塌糊涂。和他相比,学生也没轻松哪里去。良作想:认一个字比锄一亩地都累,不是,比锄一亩半地都累。
良作发现他们这十六个人都是庄户人家的孩子,不识字太正常。那当初征人的时候为什么不加两字“识字”作为条件呢?还能是长得好的比识字的更难找,所以识不识字无关紧要,现学也行?如果真是这样,良作只想说:“现学不行啊。”在家时,良作觉得自己手挺巧的,除了不会缝衣服别的一般都会。怎么现在识个字这么难呢?
晚上的功课是写字,也就是在竹简上刻字。那刻字的小刀良作拿在手里倒是很顺手,总想这刀修两根竹竿是再好不过了,修了竹竿还好去钓鱼……头上挨了一下,良作抬头看见虚谷子满脸怒色站在他旁边。良作很少见到谁生气,这怒色让他非常不舒服。虚谷子好像不仅仅是生气,那神色还有一些,不屑。
良作想起父亲说过:“做人,做事,都不能叫人瞧不起。”良作当时还说:“干嘛要别人瞧得起?我自己瞧得起就行了。”父亲也点头:“你把你能做的都做了,那也不用管别人。”此时想起父亲的话,良作懂了,他还懂了有些话就是为以后说的。他一笔一划地刻字,每一个笔划里都刻进了父亲的话语……他像是开窍了,但他绝不认为虚谷子打一下他就能开窍,因为关武被打得最多可写字还是吃力地要命。
都城外蝗虫成灾,已不是人力所能消弭,朝廷下诏谕若水观观主禳灾求吉。如风立刻收拾法器前往——一方面是朝廷之命,另一方面如风知道蝗虫会引起怎样的灾难。当年若不是蝗虫入侵,他父亲不会死。
观门口马匹已备好,如风身背七星剑脚登云履准备出发。一直随侍左右的无言和无相不用如风多说,早备好干粮等所需。如风经过大殿的时候,瞥见坐在最后一排正诵读经文的良作。是香烟围绕的缘故吗?那年轻人的身体似在云雾中,而他自己浑然不觉。
如风吩咐:“再去牵匹马。”
良作被无言叫出。如风已骑在马背上,一旁的无相牵着马等着。无言说:“上马。”说完自己翻身上马。没有骑过马的良作牵过马,在心里过了一遍刚才无言上马的动作,手按马鞍,脚踩马镫一跃而上。他看见无相微微一笑,似有赞许之意。那无相就是当日打拳那人。
良作第一次体会御风而驰,他的身体似被唤醒,唯有不停地奔跑才可抗衡那尖锐的陌生感。
八
遍地,满眼,天地之间,都是蝗虫。庄稼甚至树叶都所剩无几,也没有人在田头扑打,看样已经放弃。如风用袍袖挡住蝗虫的冲撞:眼前的情景和自己六岁那年的何等相像,但少了父亲的身影……无相扶他下马,他知道自己真的老了。
如风环顾四周,说:“天不绝我。”当他拔出七星剑,他的脸焕发出光芒。无相和无言自动排列两边,护持师父作法。良作站得远远地,他知道自己的位置只能是远远的。
如风脚踏禹步,手舞七星。先是风动枝头,接着风越来越大,直有飞沙走石之势。如风脚底加速,口中的咒语连绵不绝,当他再一次扬起七星剑的时候,风绕着剑柄形成一个狭长的风团,从剑端直至高空。他一直高举着剑,那剑像是有粘力,吸裹着周围的风和风里的蝗虫。
那风团颜色渐渐变深,良作发现蝗虫几乎都已被吸进风团。他看得浑身冰凉,只听如风大吼一声:“起!”风团离开剑端,竟飘飘晃晃向南移去。如风剑尖直指南方,双手紧握剑柄,似是承担极重的分量。很久很久,风团离视线越来越远,终于落在湖泊的上空。如风调转剑尖,将剑指向地面,又是一声:“落!”风团直落水面,其重量致其砸入水中。
原来是这样!良作至此才明白如风所为是为了这个结果。无相和无言扶住师父,良作也跑到跟前。如风须眉皆湿,脸色苍白,刚才这一役已耗尽了他的精力,使他看上去又苍老了几岁。无相向无言示意身后不远有个木桩,两人扶师父走去坐下。
一时四人都静默,只听见如风粗重的呼吸。这片空旷之地这会是真的空旷了,再配以四个道士,不知道的人不会以为这里刚才还是梦魇一样的灾难。如风呼吸渐平,无言把水袋递给师父。如风喝了一小口,问正望向远方的良作:“在想什么?”良作挠挠头:“我就想为什么蝗虫会集中在这一块?”如风点点头。
“你们两个骑马去转一圈,看看有什么不对。”如风吩咐无言无相,两人领命而去。“良作,你过来。”因为如风坐在树桩上,良作便蹲了下来。如风细细打量他,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你知道灾因什么而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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