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万福。”风荷来到颖心面前屈身行礼后,转身接过祈儿手里的茶碗。
“你来看。”颖心朝她摆摆手。
颖心身侧矮几上满满地堆着一幅藕色方纹绫的帐子。
风荷进前细看,忽像被极尖极利的锐器在柔软的心上猝不及防地划过去,那样遽然降临的刺痛,令她有片刻的窒息。她凝神再看……藕色的方纹绫……隐约的纹路间明明暗暗……同色的流苏缠绕在一起……
风荷双手冰冷发抖,脚下仿佛升起无数烟尘,迷茫一片。她柔弱的心脏似乎压着千斤的重石,每一跳都如同最后的挣扎。
这是一幅帱帐,帐子上用深深浅浅的藕荷色绣出整幅的荷合图,因一色皆是藕色,看起来便不像是绣出来的,更像是天然就印在布上。帐子四围垂着同色的流苏,荷合图的右下角,缠针勾勒出一方黑色椭圆形的印章,里面用光润的红线绣出四个字——永结同心。
缠针的针法还不甚圆熟,带着几分娇俏的羞涩。
“我一眼看出这是你绣的,看,”颖心指着帐子上荷花的叶脉,“这种针法就是你的独创,至今还没看到有人用,这是什么时候绣的?给谁绣的?”
风荷喉头僵死,发不出一声,茶碗里的茶泼出来,从手背上滑落,并不觉得烫,像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磨过去,些微的一点麻木。
颖心的注意力只在帐子上,没有在意风荷神色有异,站在一旁的祈儿看她脸色白得一张纸一样,将她手中茶碗接过去她也没有觉察。颖心仍垂着头细细地看那顶帐子。帐子摸上去细腻柔滑,针脚平顺伏帖。帐子的颜色已然黯淡,表面似蒙了层烟熏黄,如一幅纸质脆黄斑驳的古画,墨迹疏淡迷离。
“这帐子是李嫂嫂从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手里买来的,李嫂嫂于织绣不怎么懂,觉得好看就拿进来给老夫人看的,老夫人想起你会绣,送过来让你看看,照这样也绣一个,她们一定想不到这本就是你绣的。”
周围的一切仿佛梦里的幻境,缓缓远去,唯独颖心的声音好像是从紧贴着耳根的地方传过来,轰隆隆地直戳到心窝子里,搅扰起陈年尘埃。
像是小时候长寿坊里那处废弃不知多久的宅院,雕梁画栋的门窗颜色剥落,推开沉重的通体雕花木门,一屋子精工细作的家什,附满尘埃,一脚走进去,腾起细沉。屋子里的一切物什皆笼罩于氤氲不明的气息中,一桌一几,一帐一帘上的尘埃掩盖下便是永远无法解开的缠绕纠葛。
只牵扯得肝肠寸断。
无数的前尘往事轰然跌落眼前。
“娘子,这帐子给我吧!李嫂嫂买这帐子多少钱?我还给她。”风荷忽然回身跪下,紧紧抓住颖心的双手,急切切地说。
颖心一把拉住风荷,心中讶异万分——这些年来,风荷的绣品多半早都已四散在外,从不曾见她说过一字半句不舍,今日何至于此?
然而转念,颖心似乎又明白了。
风荷回到长安这一年多,对往事绝口不提。颖心也知道她未必真能心如止水,今天她为了这么一顶帐子失去一贯的稳重,其中必然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因不忍心看她为难,颖心故意轻描淡写道:“给你了,她们又不懂这些,留着无用。”
风荷看着小几上摊开的帐子。
谁明白呵?
没人明白。
没人知道风荷的心事。
对任何人,这都不过是小事一桩。
即便,绣工再好,也不过是一顶帐子而已,值什么呢?
李嫂嫂爽快地答应了,还因卖了个人情给颖心而颇为自得。
风荷自知失态,从小她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权放任,从来都是小心谨慎地将自己的地步站稳,不敢有一丝一毫行差踏错。
这次却在一众丫鬟仆妇面前大失分寸。
她知道众人眼下皆是用异样的目光在看她,因此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拿出带回的布匹给颖心看,晚上也照例服侍到颖心就寝。
那顶藕荷色的帐子一直放在小几上。
入夜,屋子都里点起了灯,喜鹊登枝的隔断布下影子在帐子上,及至风荷去拿,乍一看,竟像一条一条烧焦了似的。
风荷哆嗦嗦打个冷战。
已是定更天,寒风刺骨,风荷牢牢将帐子抱在怀中,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她自来到程府,身份尴尬,虽说她自己一贯是以主仆之情待颖心,但既已报官除附,便不再是婢女,故而对外只说是颖心无亲无靠的远房表妹。程家虽知道她原先的身份,不过秦家说是表妹,他们自然不好怠慢,于是另外给她安排了一处小院子住。风荷百般不肯,颖心也不十分坚持,最后便住进颖心正屋后的一间小屋子。这屋子不大,只好在是独立的一间,前面隔十几步的一块空地就是通后花园的一道月亮门,左手边靠着颖心屋子外间的一扇后窗。
是动静皆宜的一处地方。
风荷进屋掩了门,一身的力气顿失,也不知才刚里外忙乱是怎么过来的。和衣躺到榻上,榻前正对着半开的窗子。
但见苍穹杳渺。
一弯淡月。
几缕浮云。
是个极静谧清朗的夜。
就这样躺在如霜的月色里,怀里紧抱着那顶藕荷色的帐子。
帐子上有樟木箱里那种陈年的香味,扑在人脸上别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惆怅。
帐子是他让绣的。
是他恍惚说过要的,要藕色,要荷合图,要她亲手绣。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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