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点点头,松了手,窝回箱子里,眨着眼睛对李三说:“我腿不好,走不得,就在箱里歇息了。从此刻起你我不得有片刻分离,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能察觉到,在我这儿可没有“鞭长莫及”四个字,如有异心,保管教你死得与众不同!”
李三无奈,也只得蜷在一边的地上辗转,想自己也算个贼中的翘楚,竟被个小女儿呼来喝去,不得自由,恨自己当时只学偷窃,忽略了拳脚功夫,纵然跑得再快也忌惮她手上的银鞭,长叹几声便囫囵睡了。再醒来时已是正午,阳光透过屋顶的漏洞照在他的脸上,晃得他眯起了眼睛。女子正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见李三醒了就瞬间精神起来。
“醒了?收拾收拾去集市吧。”边说着,边把手臂打开,要李三背上她。
一夜好睡,李三已恍惚忘了昨夜的事,如今突然见这女子,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揉了揉散乱的发髻,又从大缸中掏出两张胡饼,待要递给女子一张,那女子反手推却道:“我不吃。”李三觉着奇怪,折腾了一夜,怎么会不饿?于是斜眼瞅了女子两回,女子并无不自在,只是反复催促李三出发。
李三悻悻吃了饼,整了整仪容,便背上女子。起初,他觉着背上有个女人着实令人不自在,于是左摇右摇,又不肯用手去扶女子的腿,想着如此出门必定要遭人注目,因而牵动了廉耻之心,先羞得一脸通红,也不敢出门,只背着女子在屋里乱转,说是适应适应。人一旦心里忐忑,行动也局促,饶是李三有大力气也背得十分狼狈,背上的女子觉着姿势别扭,又见李三踌躇不前,便狠狠地踢了他的大腿,厉声道:“你好歹是个汉子!我女儿家还未介怀你倒先扭捏起来。”
李三被踢得腿脚一软,忙倚着墙壁立定,向后白了一眼女子,开口说:“你也知道我扭捏!平白背起个小娘子上街,非亲非故,不知根苗,叫人心里怎么过得去。我随是下三滥,却也有廉耻。”
女子听他辩白,反倒笑了,俯下身道:“哈哈,有趣有趣,贼人竟如此腼腆。你说不知我的根底,我告诉你便是。你说顾及廉耻,我也教你个办法,可好?”
“这女子这般顽皮,多半是要取笑我。”李三想着,因此呆站着默不作声。女子却径直说道:“我是阮家的女儿,行七,小字卿卿,年齿应比你略小些。至于这保全廉耻的办法么,只能委屈你像个女子似的用纱裹住头脸,别人瞧不见你的长相,你也只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你这女子也忒无戒心了。我是个陌路的男子,又不是什么好人,你告诉我姓氏行第也就罢了,何苦连小字都交代出来?也不怕我害你?”李三急道。
“切,若是别人我倒也防了,可你么,着实不是坏人,功夫又差,何必防你?”
李三听了又喜又气,由着阮卿卿解下玉色的披帛,在他脸面上胡裹乱裹一气。整装之后,李三着实想象不出自己是什么景况,连着追问阮七娘道:“我这样子很可笑吗?”问了半天没有回应,阮卿卿只顾发笑,几乎笑得仰过气去。
夏夜的长安沉静如深水,富贵人家的灯火零星地点缀其中,像星光,像渔火,若有似无,吵不醒长安人的酣梦。
远处,一道身影在连绵的屋脊上闪过,朦胧月色中,只留下一串渐近的轮廓。他的双腿快如疾风,脚尖点过瓦片,在某个铺着翠绿青瓦的屋顶上,他停了下来,向四周张望了一回,似乎是在确认位置。片刻后,他猛地团身跃下,双手勾住高卷的竹帘,身子一荡,便“咣”的一声破窗而入,迅速地背起窗前的大木箱,箭也似的原路离开了。
他的身后,烛火如长蛇般依次亮起,此起彼伏的捉贼声响起,闹嚷嚷地紧随着他的脚步。巡城的武侯们被惊动了,像追逐猎物的豹子一般咬住他的行踪。武侯们高举的火把偶尔照亮他脚下踏起的飞尘,他听见疯狂的咒骂声,可那些始终在他的脑后,与他并无关系。最后,他沉默地翻身跃起,落在一处僻静的陋屋中,喘了两口气,看着今夜的战利品,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叫李三,大概与城中许多普通人重名。实际上他也同样是个普通人,不过是因天生跑得快,便被养父从街上捡回,收做义子。李三的养父是个贼,不过与普通的贼不同,李三的父亲只做有数的买卖。什么叫有数的买卖?就是买家无需露面,只要留下口信,指明要什么货,再由贼偷来,去指定地点交货、提钱,双方全程无接触,因此也就避免了销赃时的麻烦。李三继承了父亲的行当,也做有数的买卖,因着一双追风腿,从来没露过马脚。
此时,李三仰躺在自己的陋屋里,扭头看了看一旁的木箱,半人高,半人长,四四方方,角上都用金漆描着龙凤,心想:“这箱子也忒大,从阮尚书家出来的东西,不知藏了什么金银宝贝在其中!”想着,心就痒痒,要去打开看看。刚伸出手,又停住了。他知道这行的规矩,偷来的东西多半隐秘,贼是不能
瞧不能问的,若是瞧了问了,被买主知道,恐怕要偿命。
正当子夜,离交货还有半个时辰,李三准备先去吃点宵夜。他坐起来,到一边储物的大缸里摸昨日剩的胡饼。拿出来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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