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那一派茫茫的雪海,白,直耀人眼。
李治逶逶而行,因那地已极厚的缘故,脚步蹒跚,黑眸顾盼。
北风夹着雪沫“嗖嗖”刮过,很湿、也很冷,使李治不得不抬袖掩住面部。
彼时,一阵梅花幽香便弯弯转转,漫空而来,由淡至浓。曼妙,且清怡。所掠之处,寒梅簇簇倏然怒放。
花束丽丛,俨然一位女子翩然而立其中,讪讪巧笑,回眸悄然。
那女子着了青蓝裙装,长长裙摆萎地,拈一把玉骨花扇,摇曳着彩穗的芬芳。
雪光下,女子脱俗雅芳的面颊,美胜天香。满眸光,又是那灿然的梅红,璀璨,像霞岚。
漫山遍野红梅开的通透,阳光灿烂成花靥下点点的珠光。白雪点落在肌肤,初融。
这是个暗香的海洋,她的眸光,也点染了这一片晶耀的璀璨。
烟霭掠过,倚栏而憩。梅林中,她静静立着,神似冰清的默默含笑,看着这世界,眼里尽是寒光。
一如她下葬那天,她的身上盖了一层梅花雪被,一瓣梅香拂在了她眉心处。烟云似真似幻,真幻之中,她那眼光,温柔娴静、恰如三月花的海洋,又如冬风在荡漾。
“银妆?银妆!”李治惊蛰,来不及多想,飞跑过去。
每每觉得已到了近前,却发现女子倩影仍尚在前方。那么遥远,怎么够,都够不到。
“银妆!”治失神的呼喊,一瞬里,已泪流满面。
他绝望了、肠断了、崩溃了。
“既然选择了隐藏,又为何不愿遗忘?”银妆恬静一笑,转过纤身,就那样活跃于治的眼底。似一伸手便可捉到;却实质,那么遥远,比天还要远。多么恰到好处的距离!
仍是这素袍淡妆,项白唇红;云鬓堆起麝月,斜插碧玉簪;细长美人妙目含一抹灵气,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李治自知追捉不到,便不再多做徒劳。瘫倒在雪地里,溅了满身雪泥,凄楚苦笑:“你怎知我不愿忘记?我忘了,自你断掉琴弦跟我决裂的那一瞬,便通通都忘记了!”
银妆无奈的摇了摇头,柔语:“萧萧寂夜,心心念念华姑姐姐;梦里依稀,却是银妆妹妹。九哥,你忘得可真干净呵!”
李治愣怔在当地,只这软软一句,却直直灌入到心坎儿里。
忽而,长笑自嘲:“到底是一张爱刻薄人的巧嘴,梦里也不忘损我。我是忘不了,那你呢?你就忘得了么?你提及我心心念念华姑,说明你嫉妒她;你嫉妒她,说明你还爱着我!”
银妆眉梢似有黯然滑过,更多的,却是释怀。
又一阵北风平地乱起;四野,梅花尽落,成雨。
银妆轻巧转身,悠悠往那远处,雪海深之又深处行去。一路且行且念,不曾停住:“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需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这时候,便见满天霞岚,她的身影渐渐散去。那一抹淡泊的笑,却始终挂在唇旁。柔柔的发丝,协着花扇下的彩穗,在风里轻荡。
“银妆,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李治踉跄着爬起,急速向前追去。可是,却又哪里追得到?
直到那身影越来越小,成一个点。然后,颓然斑落。
历经了一世的错过,走啊走,摇啊摇;就在这摇摇摆摆、跌跌撞撞之间,那边早已是月晓风清、暮朗星稀、千古寂静了!
游丝络格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为薄命人。
为爱所痴,所迷,所困。
一辈子,终走不出的,还是自己的心。
“银妆——”李治厉声,撕心裂肺长呼。猛然一睁眼,原是一个梦。
外面,雪终于停了,雾散了,天,晴了、亮了。
抹去了往昔的过往,去收拾昨夜的残梦。
花尚有情,离冠也要恋枝;可这情感转移到人与人之间,便连这一点施予的温情,也已经不存在了。
“治。”
朦朦胧胧之中,辨得是谁在唤他。李治自沉沉回忆里醒转,定目一看,适才注意到身边一脸疲惫,隐隐憔悴的华姑。
“治,昨晚我走到半路,心却痛得厉害。固,折了回来。”华姑眼睑垂下:“你在这止波亭里昏睡了一夜,怎么劝也不肯回去。我便留下来,陪了你一夜。”
“姐姐!”治一把搂住她,哽咽:“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若没了你,我便死了甚好!”
“我不会再离开你,再也不会了!”华姑紧紧地靠在治怀里,不由失声痛哭。
心房中,几时就容了这样一个人?可以为他欢喜为他忧;为他巧笑,为他恸哭。。。。。。牵不断,割不断,朝思暮想。只是,连自己都不曾知晓过。
可若那风雨一来,漂浮在半空里的情感、游丝,却是再也不能继续悬离不定。
落下来,到心底后,便暴露无疑。
他已离不开她;她,亦是离不开他。
。
长孙无忌徘徊于府苑厅堂,心绪纷纷乱乱。
适才在朝堂之上,太宗头脑发热的下了一道决策,想要效仿西周,将功臣分封到各地为王。
朝廷里边儿顷刻便被这道“英明决策”炸了锅。从老成持重的宰相房玄龄,到怒气冲冲的小老头魏征,各元老勋臣排着长队进谏,要求收回这“反动”的“割据政策”。可怎奈何,太宗偏就不听。
无忌既为功臣之首,那在这分封名单之上的,第一个便正是他了
喜欢大唐夜宴之茧梦残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