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信定眼看他,心下叹气,说道,“前儿殿下来问,在下曾与殿下说过,这夏天无手握殿下多年经营的证据,不得不小心防范,殿下——”
如此闾信还未多言相问,子缊答道,“夏天无初入燕云苑后,我已将他的家人纳入东宫奉养,他若忠义,我必定会善待他们,他若起了背主之心,也必会有所顾忌。”
殿中熏炉中独醒香不断,朱火青烟,寥寥不绝,散入空气中,却又不得其踪,只留气味悠长。
闾信知道子缊看中夏天无此等死士,脸上淡然有一丝笑意,缓缓爬上,又缓缓落下,道——
“清宁郡王,原只是沉心学问,虽身后有甘氏外戚,但终究也是没什么夺嫡野心的。夏天无的失手,算是把这个本无心争夺皇位的一介fēng_liú雅致的闲散皇子,彻底推到了台前。他这三五年来,所谋之事,所用之人,这样的架势,殿下自己也说,必定是个威胁。”
子缊听出闾信言外责备之意,只道,“这事情,引得如今这般复杂情状,是子缊疏失。只是先生之前曾说,眼下乃是关键时刻,”
“当年殿下还只是皇子,你我所图,也多是摆不上台面的秘事,但是如今,殿下是太子尊位,陛下即便是起易储之心,这事也并不容易。”
子缊若有所思,点了头,眉头深锁,忧思满面。
天角卷起滚云,细密如鳞,层层叠叠,只在那宫闱远处云角有细小缝隙,日光不由分说便透了出来,紧紧疏疏,如金丝细绣。
闾信捋着胡子,侧目望向门外,一抹余晖洒落廊前,不自觉起身,寻光芒而望,见日头逐渐偏西,却光芒不减,抬眼望日,双目如同倍受炙烤般灼热,让人又不得不赶忙躲闪目光。
子缊见着闾信举止异样,也不免起身相随,见此状,便问,“先生看什么?”
闾信转身回到殿内,落座归为,并不答子缊所问。
子缊正是尴尬时候,贵福已走至近前,躬身施礼,向子缊和闾信问安。
贵福是服侍子缊最久的贴身人,这些年若是说还有谁最了解这位东宫太子的心思,除却了眼前的闾信,必要说是贵福。此刻不畏打扰子缊与闾信说话而被降罪,也要近前,子缊知道,是有大事。
子缊却是不着急问,伸手又为闾信满了杯茶,茶壶归位,自己端起茶盏,由着茶水润湿喉咙,方才问道,“何事?”
“殿下,陈记绸缎庄有消息回来了。”
子缊手中撇口杯还未放下,不由把求教的目光投回闾信身上,闾信淡然问道,“是清河王府的消息?”
“是。”贵福答。
“怎么说的。”
“我们的人这几日一直盯着两家王府不敢松懈,哪知一直没有什么收获,直到今早,在六兴斋门前,见得清河王府直长尹禄与王妃郁氏贴身婢女蕙儿说话,还将一封书信交托与她。绸缎庄的人不敢耽搁,已是速速来报了。”
子缊听着,目光久久未曾离开过闾信,却又是句句都挺进道,“你下去,告诉他们,这事我已知道,都给本宫打起精神来。尹禄必须另外派人监看,还有,两府的人手不要加,但切不可以粗心大意,有任何异常,都要第一时间到陈记绸缎庄禀报。”
贵福点头领命,却没有离开,只是比刚刚小声警惕地说道,“殿下,清河王妃前来拜访太子妃娘娘。”
子缊听来顿时如坐针毡,瞪眼看他,“在太子妃房里?”
“正是。”余福答道。
闾信静坐一旁,他比子缊更知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如今,他不说话,却是想知道子缊会怎么做。
贵福才推出去,子缊果真旋即请教,闾信只问,“殿下觉得,这个王府直长尹禄,究竟是什么来路。”
子缊定眼看了看闾信,似要从他的眼神里得到答案,可惜了,闾信平静的眼光如同波澜不惊的大海,或是说,眼下之事于他而言,不过就是石砾落入大海,想要搅弄风云,不过是痴人说梦。
子缊既然无解,只想言说请当下情状紧急,便道,“先生可知,这郁氏与十五弟,夫妻感情甚笃,如今又是新婚,就连坊间都多传言。如今尹禄才见过她的侍女,她便着急来本宫这儿。”
子缊平和以对,“那直长尹禄所言之事必定与高车有关。也就是说,除了驿站发回的塘报,如今这泰安城中,却还有人握有一路消息,能准确知道前线境况,我们有所动作,以郁氏那出了名的脾气,还不非闹到御前。”
贵福的话,子缊虽然真可以做出平静淡然的样子,可细细想来,也着实是一桩大漏洞,心下着急想着对策。
南风徐徐而入,拍打着门边卷帘,如轻拢慢捻拨弦的双手,即便曲清技巧,到底打乱自己节奏,搅得愁绪满怀,却也只是斟酌说道,“私密信件和驿站塘报毕竟不一样,轻易换去,只怕反倒弄巧成拙。可是——”
闾信长须入怀,低垂眼眸始终未离开过手中白瓷茶盏,细细审视,子缊心思却分毫不差听进心里,须臾,计上心头,淡然一句道,“郁王妃不过就是许久不见清河王,前线瞬息而万变,殿下何不彻底了却她心头焦虑。”
说罢,一杯清茶饮尽,留得子缊自己揣摩,只是端起始终悬靠在旁的一把老旧古琴于怀,隐约可见凤沼内书小篆字样。
指落洪音起,隐秘了气势,浑厚不失细柔,正应了天边西悬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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