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暄脸上有种说不清的神情,着急又恍惚,十五看着直摇头。
“不对!不对,不是的!”十五走到哲暄面前,拉着她不知如何摆放的双手,“韦良愬如果只是求你带话,你不会这样目光空洞恍惚的。暄儿,到底是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哲暄抬眸看十五,明晃晃的烛光映着十五紧盯不放的双眸,恳切、哀求,说不出何者更甚,“见过韦大人之后,我去了——东宫?”
东宫?!十五越想越觉得奇怪,心头惊愕,急忙追问,哪知道话没出口,哲暄就自个儿给了答案。
“我去见了长姐!”看着十五点头,哲暄略平和了心气儿,说道,“子绛,暄儿听过母妃的训导,知道后宫尚且不能干政,更何况是我;今天就连长姐都说,安邦治国是你们男人的事,让我不要掺和到政事中,可是——”
十五拦着她的嘴,“我知道,要让你有话不说,太难为你了。”说着松开手,“说吧!”
“你还记得我与你说的,那些兵书的渊源吗?”
十五当然记得,点着头,算是知道哲暄气从何来,也是知道了她如何会无来由的说起荟沁公主。
“子绛,不能出征高车的!不可以。”哲暄摇着头,沉心静气地说,“高车虽然国家小,但是兵强马壮,丝毫不输柔然。当年父汗也曾想过举兵高车,可是到头不仅徒劳无功,更白白断送了庸城和嘉宁城。荟沁姑母为了能拦住父汗,不惜一度与父汗闹翻,父汗一意孤行,这才把姑母送嫁去了渤海。”
哲暄在房中来回踱步,着急神色浮于脸上,早已是眉头紧锁,双眸炯炯,“虽然现如今的高车可汗额齐格沉溺酒色,奢糜腐化,全然不同于当年哲勒可汗的勤俭之态。我没出嫁前也曾听闻,如今的高车早已不复当年,由盛转衰,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可是子绛——”
她停了下来,一则也是想要盘算着心意如何表达,二来总也有甘氏和青琁的话徘徊在耳边,刚刚子绛一句,非自己左右的了,也印在了自己心里、脑海里,转眼看着他一直的看恳切神色,又怕话说重了。
“你我之间,直言便可!”
“故语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似先年那样兴盛,可高车到底马背上立国,而魏兵多以步兵为主,要攻克高车,难上加难。我看《司马法》,书上有言,‘国虽大,好战必亡’。”
听得哲暄说起来头头是道,话虽也有理之处,十五还是难免窃笑,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后一句是什么?”
“当然!”哲暄点了点头,“——‘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听着哲暄字字顿顿念来,十五故意挑了下眉角,“你知道我的意思了?”
十五展眉,缓缓而道,“其实边疆之事与南征宋朝息息相关。□□太宗两位先皇都不曾能完成一统大业,父皇即登基之日起,遂将完成先帝遗愿作为毕生功业,然一度南征,未有所成。去年淮北战事打响前,父皇因为一次风寒,病情反复,调养了三四个月,甚至一度下旨让六哥监国。自那之后,想必是深感人生无常、岁月苦短,父皇就加快了南北两方开疆拓土的进度。”
哲暄听得不太懂,眉头低压,很努力在想。
“其实暄儿,你不应该拦着这件事的,一举拿下高车,也是你父汗一直以来的愿望,不是吗?”
她也觉得左右为难——她虽不算饱读圣贤,但穷兵黩武,古之有训的道理她也懂;可书上却也写着“杀人而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的道理。
哲暄不说话了,她细细想着,念起了荟沁,那是她的姑母,曾经规劝的是自己的哥哥,到底还是成了那样的下场。哲暄突地,也不知自己如今能和十五安然说着这些话,到底是喜是悲,她也说不清楚了。她远是要比自己的姑母更加无奈的,她无法阻拦,不知道战事前程究竟会如何。可她多少还是欣慰着,十五的眼神不再有躲闪,他是真心把自己说的话听了进去的,可他在这朝政之事上多少也是无可奈何的,他有的尊荣,何尝不是和当年的荟沁姑母一样,他也最多只能做一把利刃。
“高车是势在必行,这是父皇和郁久闾汗王的意思,我无力阻拦,你切莫疑心我。”
十五这话淡淡说来,却也就真的说到了哲暄心口上了,他竟也就这样知道自己心里想着什么,她的害怕,无非就是十五只当她是个无用的女子,不肯听她的话,或是听了也未有听到心里去的。
不知怎的,这样想来,哲暄竟真的有些害怕了,痴痴地看着十五,须臾说道,“如果对高车用兵,你也是也要去?”
从正阳殿大婚,父皇面前直言以对;到长信宫家宴,母妃面前,一样举止端庄自然,雍容闲雅;再至出剑战亲夫,来往之下,反倒是越战越勇,十五从未在她眼中见过这样的神色,脉脉含情,却暗自神伤。
十五伸手抚着她的面庞,“暄儿,我魏军此战,只动用北部四郡的五六万戍边军,和五万从晋陵军中抽调的将士,欲胜不在众寡。你放心,我哥治军严谨,我魏军将士更是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不可挡,退不可追。你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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