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衣巷的最里处,种了棵枇杷的小院子,枇杷结满树,果实累累,颜色金黄。
阮云长又问了一遍,才真正明白过来,父亲再也不会来看他了,即使是偷偷摸摸也不会了。
他伸手摘了个熟透的枇杷放进嘴里,味道很甜。
从小就照顾他的奶娘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看着嫡母所出的长兄,不敢多言。
父亲出征前曾说过,待得胜还朝,就能将他接回薛府,养下膝下,精心教导。
父亲在别人心中是弄臣小人,但是在他心中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修身独立的男人,是那个炙手可热的仪陇大公主所生的儿子,因为娶了公主,所以母亲连妾室也当不上。
父亲明明厌恶极了仪陇大公主,可是却还是不能休弃她。
所以,母亲会病逝在逃亡的路上,就是因为那个公主。
仪陇大公主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但是她的女儿还是皇后,薛家还需要他们姐弟的帮扶,现在父亲突然去了,阮云长也知道,这间小院已经不能再是容身之所了。
被赶出去,已经是毋庸置疑的结局。
他一点也不想看见这个兄长,连庶子都做不成的耻辱他年纪虽小但依旧知道。
冷峻的眉眼,俊美的容貌,价值不菲的衣饰一切的一切都在昭显薛家嫡子的不凡。
“你,就是阮云长。”
他看着我,似是在待价而沽。
“今后起,你们兄弟就跟着我做事。”他拍了拍手,随从从小院外带进了一个与阮云长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
相比阮云长,少年要瘦很多,皮肤发黄,十指皆被缠上纱布,想吃过不少苦头。
“他···”父亲尸骨未寒,突然冒出来的兄弟,几可乱真的容貌,态度古怪的嫡子。
他感到迷雾团团。
“雁随刚将阮夫人安葬,应该好好休养。”
送他进来的仆人静静说道,言罢有些心疼的看着阮雁随。
阮云长呆了一下,明亮的黑眸迷茫,双手握拳,对他们的谈话似懂非懂。
索性薛胤的心情不差,“你母亲几日前死在沧州。”他伸手摘了一个金黄的枇杷,捏在手里,“你们兄弟二人,先在这里住着,日后在从长计议。”
阮雁随颇听薛胤的话,神色恭谨如侍君主。
阮云长口中发苦,不知该做什么。
——在小院的日子,阮雁随并不与阮云长亲近,容貌相似的二人却干着截然不同事。
阮雁随醉心于书海,阮云长痴迷在剑术。
阮雁随跟随夫子博弈朝堂,阮云长却持剑跨马走天涯。
每月例循的比试,除了武艺,阮雁随无一落败。
但是孤僻古怪如他,便开始没日没夜的钻研武艺,直到急功近利,伤及筋骨,靠着轮椅行走。
父亲口中,母亲是难产而亡的,幼弟生来不足,从娘胎里出来,就断了气。
“不是这样的。”阮云长握着剑站在阮雁随身前,剑锋对着他,“你说,你为何要自毁。”
兄弟之间,有什么必要以命相争,医师说,再晚发现,阮雁随终身也别想站起来走路了。
他越来越像薛胤,他叫薛胤长兄,神情儒慕,言听计从,他坐在轮椅上,却已经能拨弄朝臣,鼓动民意,成为薛胤的左右臂膀。
不该是这样的。
阮云长实在忍不住,终于潜伏在书房里,九死一生才找到薛胤的弱点。阮云长当夜便启程去了齐国,未曾想过,在路上也是半信半疑,堂堂北昭的摄政王,竟然会将靖国思南公主的画像珍而重之的放在书卷中。
如果能控制住思南公主,那就不必在受制于薛胤。阮云长与阮雁随一样叫他长兄,真情假意,熟知?
——多年以后,在山水间偶然有幸与薛胤相遇。
“你可知当年我为何将北昭交给小阮?”
褪去摄政王头衔,与思南公主寄情山水的薛胤,似乎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冷酷无情的长兄。
“还请长兄指点。”
这一声,是心甘情愿的。
“我一开始,精心栽培的,便是小阮。”他饮了口茶,“多年相处,你也应该知道我与仪陇大公主并没有多少母子之情,也谈不上会为她处置你们。”
阮云长看不透他,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连当年跳车救他的姐姐也可以逼死,却又为了一个思南公主而洁身自好,归隐山林。
“你惹恼我,是你擅自去窥探媔媔的生活,便是连我,也没有资格去监视她。”他摇了摇头,似乎在为自己少有的自卑而自嘲,“不论过程如何,小阮都是定下的人选。
阮云长是君子,可以仗剑驰马快意恩仇,却不会笑里藏刀,借刀杀人。朝堂上的阴谋你是应付不来的,你已经被我那伪君子的父亲教成了一个真正的君子。
嫉恶如仇,光明磊落。
而昭国,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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