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三更,灵堂里只有卞赛一个人在守灵。 师公生平就不喜欢热闹,王府里的下人也很少。
如今师公去世了,师父还远在昭国没有收到消息,于是只有卞赛守灵。
卞赛知道,师公不希望别人离他这么近,所以连掌霜和露成姑姑都遣走了。
灵堂寂静,卞赛断断续续的烧着纸钱。
灯火爆出噼啪的一声,有贵客到了。
屋顶上有一个藏得很好的人,不知道来者何意,卞赛以前也遇到过刺客,但现在师公已经死了,那些刺客难道还想毁尸吗?齐人眼里是盖世英雄的梁王一直是许多匹夫的眼中盯,他们皆不如师公,便因此生妒。
卞赛起身欲上前去,却见灵堂一侧的花园飞出一道黑影,姿势伶俐,犹如光影,是掌霜姑姑。
卞赛便止步,站在院子中央看他们在屋顶过招。有掌霜姑姑在,哪里还轮得到卞赛出手。
掌霜姑姑的武功是师父教的,且学的又比卞赛久,更比卞赛勤奋,不知高出卞赛多少。来人在姑姑手下过招,手法极快,但每招都很温和,倒不像是来挑事的。
屋顶上黑漆漆的,卞赛也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但他的身量修长,一袭黑色劲装,过招之间,虽被姑姑步步紧逼,但未曾见狼狈之色,从容不迫的挡了回去。
一番试探之后,掌霜姑姑出手竟然快了起来,看来屋顶上的那人到真有几分本事。
卞赛瘪了瘪嘴,左右看了看都找不到适合的东西,索性摘下耳朵上的珍珠耳环,捏在指尖。
突然,有一道烟青色从卞赛身后掠过,身形极快,原来是师父回来了。
卞赛不由得心尖一凉,师公去世当天,大齐就举国守丧。
如今是第三天,没想到师父会回来的这般快。
师父,她,一定难过极了。
纵身追上去,师父跃上屋顶加入战局,那刺客也不恋战,师父一出现他就滑出数丈,愈逃走。
卞赛指尖聚力,将耳环催出,却料错了他的行走路线,被他避开去。
那人转身,黑色的风帽落下来,脸上的笑容爽快又奇异。
卞赛一念之间竟想到了小阮,这该不会就是小阮吧?
沧州一别,数年没见过了。
再看,他已经跳上了屋顶,因为卞赛掷出的耳环,他闪身一避,身影微恍,眨眼又立刻稳住,接着屋宇之力,高高腾起,消失在夜空中。
卞赛呆呆的看着他如一只大雁,动作平常却迅捷非凡的消失,实在不敢相信在师父眼皮底下还有人能逃走。身畔一声落地声,师父已经站在卞赛身边了。
师父拧着眉,嘴唇紧抿,未曾做什么停留,就立即走向停放着师公遗体的灵堂走去。
卞赛知道师父不是留不下他,师父是想快点见到师公。没有跟进去,卞赛想师公只想要师父一人陪在他身边。
往后的几日,卞赛便跟着师父一起守灵,直到师公下葬那日,师父也没有流过一点眼泪。
她始终如回来的那个夜晚,面容冷硬如石,行容坚硬刀剑不侵。
师公下葬那日,是百年难遇的黄道吉日。
整个白城长街除了送灵的人,再无闲杂人等,女皇下令,不准百姓为梁王送行,许多人都不解女皇的做法。
但是师父没有拒绝,接下圣旨的时候,师父说:“算她有心,知道风意不喜欢那些。”
“师父呢?”
行装已经打点好,师父说她想去西边,于是掌霜和露成姑姑就打点好了一切,只是师父不准备和她们一起走。
她已私下告知卞赛,只带卞赛去。
掌霜姑姑自幼长在白城,亲友都在这里,跟着师父一走,怕是再也不能回来。露成姑姑身体不好,必然是受不住舟车劳顿的。所以即便她们苦苦哀求,师父还是决定只带着卞赛离开。
“还在王陵前,”露成姑姑把一个包袱递给卞赛,说:“再等等吧。” “蒿里地,敛魂无贤愚。 鬼伯何催促,人命常踟蹰。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更复落,人死何时归?”
那是。
那是师父在唱歌吧?
这样悲怆的词句,师父的内心是怎样的痛苦,师公可曾听到?想到此处,卞赛泪水盈眶,这是怎样的幸福和不幸? “卿尚小,共采薇。 岭上霜红秋,煮酒约共醉。 妾已嫁,独采薇。 薤上露易晞,吾郎无归期。 终夜长开眼,问君胡不归? 妾将老,忆采薇。 昔卞赛往,杨柳垂。 今卞赛来,雪霏霏。”(1)
师父,卞赛那芳华冰雪、玉貌绮年的师父,还那般年轻的师父,竟认为自己快要老去了? “同穴何所望,为其来生缘。”
这一年的冬天,卞赛感到母亲死时那种彻骨的冷意又回到卞赛身体里。
这种侵入骨髓的寒,是白城再和煦的风也暖不了的。
绿水边,一扫冬日的灰淡,天高云阔,温和的暖风里,是白雪和歌声。
师父背着她的悬音琴缓缓走来,她的衣袖被风高高扬起,整个人将要御风而去般。师公死了,大齐开国最大的功臣梁王,曾让六州女子魂牵梦萦的风意公子死了。
师父好像孑孓一人,了无牵挂了。
卞赛想起师公临终前交代卞赛的话,卞赛得去找一个叫薛胤的人,尽管卞赛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师父重展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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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自己写的,莫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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