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天,三清地,浮屠塔。
这三千红尘软丈何在?
整个圣殿都陷入了冰冷中,寒气沿着玉阶一直蔓延而来,一直蔓延进生满绿锈的青铜烛台,蔓延到三足双耳镂花青铜鼎,蔓延到刻满繁复文字的铜壁上,渐渐凝结成了冰。
冰下,鲜血绽放如花。
透骨钉依然在。
有凌厉的风从长门外吹来,只有单薄的衣襟在身上被冻成一片,被透骨钉钉着的人突然动了一动,那本来凝固的伤口突然间迸裂开来,然后,鲜血汹涌的流下来,楚遇低着头,只有额头上的青筋翻滚上来,额头上的冷汗“簌簌簌”的落下来,落到地面就便凝结成珠。
他的脑袋似乎已经混沌,头无力的垂下,鲜血片片成冰,露出翻卷的皮肉,他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血色,死寂和苍白覆盖上来,若非那因为剧痛而拧起的青筋,几乎看不出丝毫活着的气息。
“你还能活多久?”
他似乎听到有人在问他,活多久?
他扯了扯嘴角,想要说话,但是即使扯嘴角这个动作,也牵动身上最脆弱的那根神经,然后,痛入骨髓,他稳了稳,然后抬起自己的头来,头上的冷汗已经将头发湿透,但是那嘴角的笑意却依然在,声音虽然小,但是却依旧保持着一贯的优雅清楚:“在下不知道。”
上杉修突然伸手,然后轻轻的拨动了一下那透骨钉,楚遇的身子一颤,一瞬间血流得更急,单薄的衣衫瞬间被湿透得干干净净。
“当年你一个人被钉在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上杉修突然问道。
楚遇笑了笑,沉默了下来,却是任何的话都没有说。
有多少年?有多少个春秋?有多少次的煎熬?
他大概已经记不得了,他道:“忘了。”
到了最后,大约苦难已经不重要,记得都是那些入骨的温暖。
上杉修抬手放到他的肩上,楚遇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皮努力的想要睁开,但是那被汗水沾湿的长睫毛拼命的颤抖了起来,到了最后,最终沉静下来,闭上了眼。
宛如沉寂。
上杉修的目光看向那一炷香。
“嗤——”的一声,一炷香终于彻底的熄灭。
——
“子修!”
江蓠猛地睁开眼,梦里狰狞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那蜿蜒的鲜血顺着石阶流下来。
一盏晕黄的灯在眼前摇摇晃晃,江蓠的记忆慢慢的回归,最后的影像停留在风间琉璃劈向自己的手上。
身子摇晃了一下,她的心“咯噔”一下,然后跌跌撞撞的从床上起来,一把掀开了门。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碧波千里,海浪潮声,声声入耳。
船?海上?
她为什么会在船上?!
整艘大船竟然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吞噬着一切的寂静,她的心里堵得慌,看着那般的月亮,那些念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圆月?八月八怎么可能有这样亮而圆的月亮?!
心里的寒意一阵阵涌上来,她艰难的不去想梦中的场景和这样奇异的月亮。
齐薇,孤城,还有楼西月他们呢?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最后不是风间琉璃吗?
她几乎不敢想下去,急忙去船舵那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艘船掉了个头,看了看天上的星辰,凭借着这个来判别方向,幸好今夜的风比较大,她的方向正好顺风,不一会儿就看见东夷的国土出现在眼前。
但是现在的东夷外面的启明海竟然没有丝毫的波浪,心里的不安越发的强烈,船像是被无数人拖着急速的向前,渐渐的东夷的面貌终于彻底的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这朗月的天气,外面是飒飒的风声,带着夏日里未退的热气,但是眼前的这片土地,却仿佛在另一个世界,没有人声,也似乎没有人,只能看见那耸入黑暗天际的一刃孤峰,但是那孤峰顶上竟然有起了一层雪白。
怎么会有雪?
江蓠的心里奇怪,她的目光一扫,突然听到“咔嚓”的一声,她急忙顺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一看,却见是旁边的一块土地,那土地上面被冻了一层薄冰,因为下面有什么东西要震动,便发出了声响。
江蓠下意识的就想去摸自己的匕首,但是摸到怀里的时候才发现赤霞竟然不见了,但是那地面的人已经破土而出。
“孤城?齐薇?”江蓠讶异的喊出声来。
从地面走出来正是孤城齐薇楼西月苏柳等人,齐薇的手里抱着卷卷,而孤城的手中抱着云云,卷卷似乎睡了过去,云云却还睁着眼睛,他的身上围着一件白衣,不是楚遇的又是谁的?
“娘亲——”云云喊了声,然后一把扑进江蓠的怀里,江蓠将他抱住,手拽着他身上那件衣服,心里沉浮的看不清楚,她的目光往后面扫了扫,却没有发现想要看到的那个人,她的心往下沉了沉,微微颤抖的看着孤城和齐薇他们,问道:“他呢?”
孤城没有说话,齐薇的嘴角动了动,然后道:“阿蓠,你听我们说。”
江蓠怔怔的点了点头:“嗯,我听你说。”
齐薇看了孤城一眼,道:“阿蓠,现在八月八日之后,孤城将卷卷和云云带下来之后,这里的一切就都变了。我们当时没有办法,只能从船上逃下来躲到地底下,这才幸免于难。然后等我们醒来,就已经是现在。”
江蓠道:“那么你的意思是,现在连你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齐薇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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