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宝鋆宦海沉浮,老谋深算,此时此刻,也不由心跳加速。
不过,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筱紫云觑过去,见他的脸上,木无表情,心中不禁就有些打鼓了:不晓得宝大人对艾翁的这个“想法”有什么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宝鋆慢吞吞的说道:“艾翁这条计,真正叫做奇计,石破天惊!我佩服的很——”
顿了顿,“不过,一场仗,想叫他打赢,固然不容易;想叫他打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怎么会?”筱紫云说道,“虚晃一枪,败下阵来,谁不会啊?”
宝鋆的脸色,立即冷峻下来了,口气也像是结了冰:“你真正是个戏子!你以为,打仗是你戏里唱的那个样子?‘虚晃一枪’——哪个去虚晃这一枪?‘败下阵来’——叫哪个败下阵来?”
筱紫云微微涨红了脸,过了片刻,低声说道,“我确实什么也不懂,说错了话,请大人不要见怪。”
宝鋆淡淡的说道:“谈不上什么见怪不见怪。既然共谋大事,彼此就要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咱们俩都一样——有什么说什么,不必怕说错了话。”
“是,呃……”
顿了顿,觑了觑宝鋆的脸色,筱紫云试探着说道,“艾翁是这么想的,如果派去和法国人见仗的将领里头,有咱们的人……”
“咱们的人?哪个呀?”
筱紫云语塞,过了一会儿,赔着笑,小心翼翼的说道,“有还是没有,不就得靠宝大人——”
宝鋆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靠我?别做梦了!”
“不就得靠宝大人”一句,是接着前边儿的“艾翁是这么想的”,宝鋆如是说,等于指斥艾翁“做梦”,筱紫云心中大不舒服,你怎么骂我都没有关系,可怎么好这么说艾翁呢?正想有所辩解,宝鋆已继续说了下去:
“对法作战,军事上头,是‘山人’的‘一言堂’!其他的人,中枢也好,地方也好,除了一个刘子默,只怕连文博川、曾涤生,都插不进话,何况是我?根本就不挨边儿!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顿了顿,看了看筱紫云,“刘子默、文博川、曾涤生这几个,你晓得是谁吧?”
“文中堂、曾中堂,”筱紫云说道,“我是晓得的,这位刘子默刘大人,呃……”
“云贵总督刘长佑!”宝鋆说道,“云南是对法作战的前线,‘山人’将刘子默摆到昆明去,本意就是为了准备对法的战事,所以,对法之战,军事上头,刘子默说话,多少还有点儿分量。”
顿了顿,“这些,艾翁应该都是明白的。”
“是!”
“对法作战,”宝鋆说道,“主力是轩军——那可是铁桶一只、水泼不进的地方!总不成,艾翁要打轩军的主意?”
“这……”
“轩军之外,还有广西、云南的绿营,替轩军打打下手。你要晓得,这两个省的绿营,已经叫轩军‘改编’过了——里里外外、彻彻底底整治过了!凡是轩军看不顺眼的,都赶了出去!因此,也是被‘山人’牢牢的抓在了手里头了!”
“退一万步说,即便滇、桂绿营里头,真有‘咱们的人’,他敢秉承艾翁的意旨,故意把仗往输了打?!”
“这……”
“打仗不是唱戏,”宝鋆冷冷说道,“就是唱戏,也还有《失空斩》呢!”
顿了顿,“马谡可不是在戏里才杀掉的!轩军军纪,何其森严?有不遵军令甚至里通外国的,二品以下,阵前执法!事前都不用向北京请示!到时候,神仙也救他不得!别说艾翁和我了,就是搬出皇太后和皇上来,也没有用!——脑袋已经落地了,晚了!”
《失空斩》是《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三出戏的合称,筱紫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这段“史实”,却是门儿清的。
呆了半响,筱紫云说道:“那——辎重粮草呢?这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轩军的粮草,接济不上,这个仗,就打不好了吧?”
宝鋆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如何个接济不上法儿呢?”
“这……譬如运粮的‘委员’,是咱们的人……这个,运粮到底不是直接跟法国人见仗,就算没有按时送到,也不至于就……呃,那什么了吧?”
“没有区别!”宝鋆峻声说道,“‘失期’,和打败仗的罪名是一样的!而且,运粮的‘委员’,顶多是一个候补道,一、二品的红顶子大员,诸如提督、总兵,犹不能免于军法,何况一个小小的候补道?杀起来,只会更加痛快些!”
筱紫云接不上话了,心里头大为郁闷:在“艾府”的时候,自己听艾翁如此这般的说下来,觉得多有道理啊?怎么到了你宝大人这儿,就这里也行不通、那里也行不通了呢?
过了片刻,轻轻吸了口气,“艾翁说,还有条‘釜底抽薪’之计……”
“釜底抽薪”?
“呃,艾翁说过,《三国演义》里头,曹操和袁绍打仗,一把火烧了袁绍的粮草,袁绍就一败涂地了……”
说到这儿,筱紫云突然有点儿怀疑这段“史实”的真实性了,小心翼翼的说道:“请教大人,《三国演义》里说的,是……真的吧?”
“《三国演义》也是戏,”宝鋆的嘴角,带着一丝讥笑,“不过,艾翁说给你听的这一段,倒是实有其事的。那是官渡之战,袁军的军粮,都屯在大营后方四十里处的乌巢,派重兵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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