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唐的初雪来得较往年早了好些,还未至冬月,便铺盖而来,染得茫茫天地一片素裹。
就连渭河里头,都混了许多冰碴子,河沿封上了大半。
但是严格来讲,倒也不能算是渭河,这里也不过是长安里那条主干分出的一脉不起眼的分支,河面远算不上浩大,多年来就这般曲折地淌着,也泽润着临近它的一庄小村子。
这雪纷纷扬扬,仿若天上有仙灵遮下天幕,遮蔽着日月。夜过雪重,更是折压着天地间无数干瘪孱弱的枯枝,发出类同哀鸣的悲声——
长安城里头用得起恒春阵的大人们自然是到了红泥绿蚁,赏雪饮酒的好时候,该是见得这初雪,欢欣雀跃。就算有少数人心中挂碍起城外的百姓,但是终究也是念头起落之间,便被那酒味儿与肉香给埋没了。
也正是日暮,初雪未霁,但是重重阴霾之间,那金乌依旧糜颓地挂着,只是稍稍显得暗淡。
有个裹得严实的孩童在渭河边上瞻望着,手里持着几根逗弄浮图用的稻草。孩童虽说裹得严实,那也只是相对来说罢了——本就是一些留不住余温的麻衣破布,不知打了多少补丁,层层裹将起来,怕就算是将院里的衣箱清得一空,也并不能添得多少暖意。
于是他瓷娃娃一般的小脸上,被冻上了两朵腮红,鼻孔间也挂上了一茬冰溜子,呼吸之间,浓稠的白雾自口鼻间喷涌。
这小娃娃虽穿的褴褛,却并不显得消瘦丑陋,反而像个徐公胚子,这在农家孩子里是少见的。
他小小的脸蛋上浮现出认真,一丝不苟地盯着水面?灵动的眼珠子仿佛要将水里头的任何异动看在眼底?手中逗弄浮图的茅草慢慢招摇着,因为风雪而显得深幽的渭水也涌动翻腾?泛起激浪。
“三儿?回去吧……这雪一落,浮涂便瑟缩了?不会出来的。”
有个着装仅只比小童儿得体严实些许的老实少年,蹲在他身侧?有些忧虑的问道——他是着实为友人而担忧。
“若……若是你家着实窘迫?我便……”
“你便如何?你家也没了余粮罢?
村正说天南州府遭了邪祟,我朝最大的粮仓府库瞬息便被舍掉,就算是有大人们赈济,但终究维持不得温饱。”
这童儿的心智远比常人成熟?说起话来条理有序?与其说像乡村童儿,倒不若说像是见识卓绝的学子。要知道就算是普通的乡村闲汉,也不见得会关注这事儿。
嗯……就是有些奶声奶气,颇为可爱。
“嘿嘿……你是脑子灵光的,说的这些我全然不懂。我只省得?你这样雪里干守着,不止招不来浮涂?怕还是将要把自己冻坏。”
“咱这还算是在长安周遭,能勉力活下去?那些偏远的地界,怕是要遭了殃。”
童子没有理会老实少年的话?继续说着?他也仅仅只是想说出来罢了?于是也不管邻家这质朴的大兄能否听懂。
“三儿,你说你这么聪明,怎么就这般执拗呢?冻坏了身子我可咋向大娘和交代?”
“我娘病了,我也不过是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捞着一两条浮涂,来给她补补身子,再等等,若再没有,我等便回去。”
张三笑了笑,想起自家娘亲的病,脸上藏着一层极其深的难色。他不过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儿,身体孱弱,纵然脑子灵光了点,但是面对一整个仙唐似乎都艰难无比的年光,也显得束手无策。
“呸!偏偏忽的生了这狗日的一场大雪!不然单靠着渭河里头的浮涂,大伙儿都能自在熬过这一年的光景!”
这老实少年忽然拾起身旁的一枚石子儿,握紧在手里,尚且没有成长开来,但已经有些茧子的手掌仿佛要将那颗石子揉碎,他随之又狠狠将之一掷,幽深的河流之中便生出沉闷的回响,最终归于无痕迹。
穷人都是怕雪的,雪总带来好些不幸。
“狗子哥,倒也还好,村正爷说,神仙们已经在想办法,熬一熬便该明朗了。”
这被称为“小三儿”的孩童慢慢安慰道。
老实少年沉默下来,他突然笑了笑——
“三儿,你说前些年那些神仙来测灵根的时候,是不是测错了,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当不了神仙呢?
你要是当了神仙,大娘的病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我可是听说,县城里头的神仙,百病都能治哩。”
张三闻言倒是很洒脱,也没有放在心上,他知晓狗子不过是顺势一问罢了,他这玩伴做什么都由着性子。
“我可不想当神仙,神仙大人们都累的很,你想啊,这天南那边出了事,他们要管。咱这里没粮了,他们要愁,忒难受。
我还是对唱曲儿更感兴趣,再过几天,如意班就要到咱这地界了,当时候央他们收下我,自此衣食无忧,便也能换些源石治好我娘的病。”
如意班是近来周遭最为有名的戏班子,就算是县城里头的大老爷们,也数次躬身去请班子里的有名的角儿。
偏生这班主也是个穷苦出生,心底生着善念,见光景不好,便在各地搭台,到富饶处是募资,走到穷苦处,便是义演了……
时至今日,也不知走了多少村集城县,名声大噪。
狗子挠挠头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傻笑——他也不过刚刚十岁出头,在他这个年纪的视角,是难以想象一个不满十岁的娃娃规划自己的往后的。
也不怪他——毕竟有些人人生行至了终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走。
“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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