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莺搬到南门巷的宅子已有月余了,日子过得安逸,整日无所事事的,遂阅看起了话本子。
看的无外乎甚么才子佳人花好月圆之类,初看还如痴如醉,待看多了便腻味了。
忽然想看些说案和游记的,她带着丫鬟秋云去了书坊。
初来南门时除却宅子原来的老人儿,冯元又招了牙婆来,让她挑了几个伺候起居的小丫头。
她选了话不多又机灵、看似忠厚老实的四个丫头,又赐了名儿,春巧、夏荷、秋云、冬儿。
瞧了眼随在轿外的秋云,绿莺想起了菱儿。
旁人总归是生分的,哪有菱儿贴心,她暂且出了那虎狼窝,菱儿妹妹却兀自在里头受着,绿莺一直想将她赎出来,姐妹两个好日日作伴。
故头几日她亲自去了香月楼。秦妈妈初见她还热络招呼着,待听了她的来意后,笑脸一收,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绿莺姑娘虽成了贵人,可也比哪个都知晓这香月楼的近况,红莲已撑不起这台子,妈妈原想由你接替,可谁成想,你遇了贵人从了良,满楼也就菱儿的姿色还能撑撑台子,妈妈能放人?实话跟你说,没了她香月楼便得关门大吉了!你已然过上了好日子,让我们这一楼的人都去喝西北风?”顿了顿,眼珠子狠狠一瞪,厉声道:“今儿我话且放这儿,多少银子也不成!”
绿莺没料到她死活不放人,可再如何失望也没辙,只与菱儿两个哭诉一番才无奈离去。
要是冯元出马还能有些余地,她后悔未早些时候求他,如今却已然行不通了。
那日早起时,他早忘了头一日酒醉后的所言所为,她的推拒、不敬,他的怒气、暴行,一概忘了个干净。瞧她跟块破布似的瘫在床上,他还扬眉自得地嗤笑了几声“没用的东西。”
他忘了,她可不敢忘,一身青紫仿佛一盆凉水,朝她兜头泼下,将她的脑瓜仁儿洗了个清透。从那以后她愈加有自知之明,再不敢忤逆他,唯恐将他惹怒。
她忍不住想着,若是没遇上他,没被他赎,不用伴在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身边,是不是便不用受这般的罪了?可紧接着又想到,没有他,她便要对着几十几百的人,谁能知道里头会不会有比他对她更不堪的人呢?
她自嘲一笑,绿莺啊绿莺,有人替你赎身你还不乐意?你怎么忘了,你若仍在香月楼,旁的客不说,那猪妖一般的朱员外、油头麻脸的刘掌柜,光是这两人的坎儿你便过不去!你呀,安心待着罢。命如蝼蚁一般,若想不开便一根白绫图个痛快,没那胆子便凑合活罢。莫要不知足了,这个世道,风尘女子身如浮萍,能活到哪日都不知,冯爷再不济也好吃好喝供着你呢。
因了前几日那事,她已然成了惊弓之鸟,自个儿尚且自顾不暇战战兢兢,更顾不上菱儿了,只期冀着再想法子,幸而菱儿才十二,还能等。
压下满腹心事,她下了轿子,抬头瞧了眼,是家名为“静谦斋”的书坊,坐落在延喜街上。
门脸不大,进进出出之人却络绎不绝。
她等在阶下,让旁人先行。
瞧人稀了些,才要迈步,忽地来了阵风将一叠笺纸吹来,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落在她脚下。
“哎呀!”她赶忙抬脚,却为时已晚,最上页的宣纸上明晃晃多了个小脚印。
“是小生冒犯姑娘了,请姑娘宽恕则个。”她还未回过神来,面前已然蹲下一书生,埋头边捡纸边赔罪,好一通忙活。
待那书生捡起纸,立起身瞧见她后,不由怔住,只晓得在心里头吟了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绿莺被他瞧得不自在,垂下眸子,嗫嚅道:“公子言重了,本是奴家之过,岂有公子认错的理儿,敢问公子贵姓?”
书生连忙回了神,脸涨得通红,“小生免贵姓吴,单名一个清字。”
瞧他竟朝自个儿作辑,她赶忙避让开来。
“吴公子,这纸已然不能再用,奴家应赔公子银两。”
她抬头细细打量面前之人,模样清俊,却一身旧衣衫,日子定然清贫,想必是在书坊门口摆摊代人书信的了。
果然,那吴清拿着宣纸转身走到一张满是笔墨纸砚的案后。
“姑娘不必挂怀,小生有法子。”说时,已然挥起了笔。
绿莺瞧书生竟在那脚印上起笔,似是勾勒了一座山,须臾一幅山水呈现开来,层峦叠嶂,其中几座茅屋,三两人影屋外砍柴造饭,炊烟袅袅,生生不息。
“好!”她忍不住抚掌,暗叹这书生竟有如此才华。
吴清脸一红,颇有些赧然,不敢抬眼,只顾盯着那画。
“笔法精熟至极,圆转飘逸,画风趣味横生,引人入胜,真是妙极!”绿莺眸子晶亮,这画真是幅佳作。
吴清不敢看她,只垂头温言道:“小生拙作,姑娘过奖了,知音难遇,若不嫌弃,小生愿以此画相赠。”
这怎么好意思?!自个儿先是污了人家的纸,再不费一两银子贪人家的画?
“今儿有幸得吴公子墨宝,奴家感激在心,可万万不能空手取之。”
绿莺让秋云拿出钱袋子,吴清连忙拦住,“姑娘不可,莫要折煞小生,这画不值甚么的。”
两人推辞了几个来回,吴清坚决不受,她这才无奈作罢。
挑完话本子,出了书坊门,她朝吴清点点头,携了秋云家去。
待轿子转过拐角再也瞧不见了,吴清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心内颇有些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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