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二回来到秦琷的住处。上次跟着母妃一起,满心里都是在筹划着等会见面该如何配合她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倒也丝毫没有局促之感。而这一回独身前至此处时,竟隐隐有些不自在。
他正手握书卷斜靠在榻上,见我入室抬头一怔,黝黑的眼珠子左右闪动着,表情却是比我还不自然。
我轻咳了一声,自顾自坐下,慢悠悠地说:“我听闻你身体有恙,过来瞧瞧。”
他点点头,行礼谢过之后,又吩咐下人上茶上果子。
我看着他的脸色微白,眉眼间带着股疲惫,比起往日来显得甚是虚弱,开口问:“到底是怎么了?是胳膊上的伤口恶化了吗?”
他摇摇头,微微一笑:“无碍,太医说是入夏的中暑之症,按时服药再多加休息即可痊愈。”
说完眼睛瞟向我的左手,有些担心地问道:“公主手上的伤,可已恢复?”
我伸出手晃了晃,满不在意地说:“早都没事了。”
他轻轻一笑,柔声道:“那就好。”
我一顿,对上他温和清亮的眼眸,心跳突突地紧了几下。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我总觉得今日见他与往常都不相同,他身上那股不自觉就散发出来的咄咄气势弱了不少,说话的语气也要柔和的多。
他舒眉展颜,淡笑着盯着我。我举起茶杯掩饰内心的慌乱,眼尾却扫到福庆正嘟着嘴,满脸不乐地望着秦琷。
赶在秦琷注意到之前,我赶忙开口对福庆说:“滕英正无聊发慌呢,你带着她去院子周围转转吧。”
说完猛觉不妥,转过头干笑着问秦琷:“可以吗?”
秦琷笑着点点头:“自然可以。”
滕英自马场出来就一直郁郁寡欢着,此时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愉悦的表情,期待地看着福庆。
福庆只好欠身福了福,拉着滕英出门去。
他屋里的侍仆上好茶果点心之后早已退下,是以此刻屋内就剩下我们两人。
四目相对,堪堪而望。
终是我沉不住气,开口问:“那一天,在东宫里,你跟公冶,究竟为何事打闹?”
我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眼神与表情。他却是微微一笑,反问道:“公冶公子是怎么说的?”
我一下子想起在锦兰轩里与公冶朝晖谈起此事时的场景,他凄清的眼神,强装无谓的表情,还有,额头上的一吻,顿时面颊绯红,不知怎么,不敢再直直盯着他。张了张口,磕磕巴巴地说:“他,公冶,说,找你,切磋武艺,而已。”
“嗯,确实如此。”他说。
我蓦地抬眼与他相视,却见他表情真挚,全然不似说假话之态,瞬时心中某块地方一沉,暗暗苦笑,不知自己刚才莫名其妙在期待些什么。
他语气轻松地说:“那公主为何不问缘由就出手相救呢?”
我带着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还不是因为我十哥,若他没有将东宫的下人都驱赶走,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理由已经在我内心里反复练习多回了,因此说来颇觉熟稔顺口。
说完后我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心里很不确定他会信上几分。
他抬了抬眉毛,冲我道:“哦?你也是这么跟公冶公子说的?”
我强自镇定地点头称是。
他突然低头吃吃笑了两声,声音清醇动听。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眼底那抹越来越浓的不怀好意,眨眨眼实在是不明所以。
“喂,”我清清嗓子,“好歹,我也是给你解过围的,嗯……恩人。”我一说完,又顿恼自己怎么是如此底气不足的口气。
他停了笑,轻轻一瞥我的左手,眸光有些复杂:“瞒天过海与苦肉计双管齐下,偷梁换柱之后,先发制人然却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公主肯卸下红妆披挂上阵,那绝对会是巾帼不让须眉之姿!”
我有些昏沉地听着从他口中崩出来的一个两个兵法计略,还不及在心中腹诽他存心对我的这番打趣时,浑噩脑海中突然明光一现,想起那天公冶朝晖冷厉的话——“你一鞭子抽过去,秦琷就从惹事者变作了受害者,你如此护着他,不惜引火上身……”
脑中轰然巨响,下巴隐隐作抖,面上红热,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那鲁莽草率举动之下的浅显意图,公冶朝晖一眼就看穿了,更何况,是眼前这位,看得懂百年遗本兵法战图,文韬斐然,武略更是绝伦,人人都欲与之结交的将门俊才呢?
回想起刚才自己还一脸天真正经八百地解释着,真有种想咬掉舌头的冲动,难怪刚才他笑得那么诡异。
眼光左顾右盼着神思漫游,乍听得他出声喊我:“公主?”
我“啊”一声回过神来猛然抬头,不妨撞上他澈然直视带着些询问的目光,迅速胀红了脸,扭头不敢看他,满心里都是刚才自己那小心思轻易被洞穿,却还嘴硬着妄图掩盖的蠢态。
他却很自然地笑笑说:“毕竟,公主也是给在下解过围的,恩人。”
最后的“恩人”两个字被可以刻意以示强调。
我稍稍抬眼一望,满脸疑惑,之前走神不觉他说了什么,现在不知他又要打什么主意?
他无奈摊手,缓缓叹道:“不过,秦某现在栖身皇宫中,茕茕孑立,环堵萧然,可没有宝马良驹,更没有黄晶玉石相赠。”
说着说着,眼带一丝狡黠,微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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