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竟开始抽抽噎噎。
那蒙在她眼上的菱纱极薄,一有水汽就会沾染。如今,两团水渍瞄着眼珠子的位置立刻现了形,湿哒哒地两滩。
“不许说脏话。”莫冉折本是拧着眉训她,但那副样子实在滑稽,以至于话一出口倒似有几分纵容护短。
花荼兮不服:“这你也要管?你是我爹吗?”
莫冉折一个眼波横过去,忍了,听她继续颠三倒四地说:“要是可以的话,老子也不想干这个啊!跟君年一路打打杀杀夺回了皇城,好好的公主郡主不做,非得当个将军,你说我是不是个神经病!君年也不拦着我点…还有国师那个傻子…总是跟我对着干!听说就是他一天到晚指派我去那荒蛮之地。他去试试!风又大,肚子也吃不饱,我不乐意去他还参我一本娇气!君年给我玉凉剑,他又说我力气小…将军怎么了,将军也是人啊!我只是一个女的,要比起来太监的力气都理应赢过我,我举不动又怎么了!”
花荼兮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越说越伤心,隐隐有地动山摇,水漫金山之势。她皱着眉,似是觉得哪里不舒服,迷迷糊糊摸上脸把那菱纱揭了,扔去了一旁才又高兴起来。一双眼眸因染上了水光而熠熠发亮,挺翘的鼻尖不只是冻得还是哭得太狠,通红一片。她抱着酒坛子,眼泪扑簌簌地往里掉:“这群人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了。”
“好,那就不见了。”莫冉折温声道。夜光倒映进他的眼里,寒若星子,却蕴出零星几点沉沉笑意:“自我见着你,这已是哭了第二回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花荼兮更委屈了,痛哭流涕道:“反正都哭过一次了,还怕第二次不成?我以前从未哭过,随你信不信!”
莫冉折看着她哭红的双眼,伸出一指轻轻拂了拂:“未曾长夜痛哭者,不足以语人生。”
“说得对!”花荼兮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清凉,舒服多了,更是豪情万丈。她伸手去够石桌上未开封的那几坛:“几滴眼泪算个屁,来来来,继续喝!”
莫冉折并不阻止她,还轻轻帮她把面前的酒盏扶正。
压抑太久,并非好事。上次虽也一番痛哭,却只是情绪的稍稍一个缺口。只有说出口,才道是过去了。
上元,这是个能勾出太多过往的日子。
今日若非花荼兮有心要醉,恐怕不至于此。若是真醉了,也远远不止如此。似醉非醉,若几坛酒能缓解她此刻孤寂的心情,不妨就借此好好发泄一番吧。
花荼兮正满怀欣喜倒了一杯,也不管莫冉折要不要就塞入他手里:“来,干了。”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双雾气迷蒙的眼此刻似被酒气衬得流光溢彩。莫冉折看着杯中晃荡地通透酒液,慢慢举了起来。
花荼兮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反应,撇了撇嘴,拎起手里的一大坛子就不管不顾地撞了过去。
她才不用小酒盏呢,才一点点大,又不是傻。
于是一坛撞一盅,结果可想而知。
莫冉折手里的白瓷酒盏应声而碎,顿时浇了他满手满袖。偏花荼兮还不自觉,边往嘴里倒酒边恨恨道:“我花荼兮,下辈子投胎不当人了,将军什么的,他妈见鬼去吧,爱谁谁上!”
莫冉折不语,垂眸看着自己湿哒哒的袖子,良久后才叹了一声:“好了,再也不当将军了。”
声音几不可闻,也不知说与谁听。
——
傲月当空,杯盏狼藉。
花荼兮喝得心满意足,挥挥手,哼哼唧唧就这样趴在桌上睡了。
莫冉折静坐片刻,起身将人抱入怀里,温香玉软,近在咫尺。他借月光细细打量她,长睫震颤,红唇似血,呼吸间有浓烈馥郁的香气,细细扑向他的脖颈,立刻沾染上周身。
他看着她,眼里似有片海,漆黑幽深,星海沉浮。
羡鱼一直候在院门口,远远便看见主上怀里兜了个人,径直走来。
她急忙打开房门,因烧着地龙,那一室暖意顿时倾斜而出,如春日融融,似要间外头的冰寒都化了去。
莫冉折轻轻将人安置在榻上,叮嘱道:“照看好,准备些醒酒汤给她喝了,眼睛也敷一下。”
羡鱼一叠声地应了,忙前忙后地开始照顾花荼兮。
莫冉折又站了片刻,见人沉沉睡去,这才轻轻阖上门。
他一转身,临渊便快步走至他身边,想来静候已久。
“主上,再耽搁不起了。”
“嗯。”莫冉折的声音一贯清冷,方才的温和似是从来不曾有过。他抬步没入眼前一方天寒地冻,思绪也随之埋入严寒三尺中。
“走吧,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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