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京西城郊。雁南山的半山腰。
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如白练,似玉帘,腾空而落,击起碎雪千堆。
距离流瀑深潭十来丈远的观景台上,矗立着一座六角凉亭。亭内,一长案,两男子,隔案相对,席地而坐。
案上时令鲜果数盘。除此之外,茶具齐全。长案另一端置一红泥小炉,炉上架一紫砂壶。此刻炉内炭火幽幽,正煮水待沸。
周遭水声轰隆,似雷鸣,又有如万马奔腾。水汽弥漫中,坐于北面的男子欣然笑道:“春季回暖,山顶积雪融化,水量充沛,最是观赏鸣溪瀑布的好时节。萧都尉可真会挑时候。”
坐在另一边的萧柏之笑吟吟回道:“去岁雪多,故而今春水足,景色较往年更为壮观。柏之前两日与友人出游,见此美景,大为惊叹。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如此美景柏之不可一人独享,故才斗胆邀请五王爷前来游玩。幸得五王爷赏脸,不嫌柏之身卑位低,晏然赴约。柏之不胜欣喜。”
五王爷道:“萧都尉诚意相邀,本王岂能推却?但一想到眼前美景皆因去冬雪水而成,本王便心有戚戚。旧岁雪灾,害得多少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尤其是康州,受灾最甚,冻死的人以上千计。如今春季已末,康州那边的灾后复兴一事却仍进展缓慢,实在叫人担忧。本王一想到此,便提不起兴致来,辜负了萧都尉的一片好意,惭愧!惭愧!”
萧柏之道:“王爷忧国忧民,一心为公,柏之敬佩!此事确实是柏之思虑欠周,柏之有愧。”
“诶,萧都尉多虑了。这皆是本王心思过重所致,与萧都尉无关。萧都尉一片好心,本王在此向萧都尉谢过。”
“王爷为国事日夜操劳,也须注意休养。一张一弛,方是长久之道。今日既已来此,王爷不如暂且将国事抛于一旁,只放宽心怀好好赏景?”萧柏之劝道。
五王爷呵呵笑了起来,“萧都尉说的极是。既来之则安之,不能辜负了此间美景。”
两人又聊了几句山湖水色,五王爷渐渐将话题引到正道上,“萧都尉今日请我来此,只怕不只是为了游山玩水吧?”
萧柏之正要答话,便听见紫砂壶里咕噜作响,转首一瞧,壶盖正微微弹跳,却是水已经煮开了。五王爷伸手去端壶,半途却叫萧柏之展臂拦住,“王爷安坐,待柏之来。”说着,端起壶来淋水烫杯,一边浇一边从容说道:“王爷英明。柏之的这点小心思,逃不过王爷慧眼。其实从柏之挑的这个地方来看,王爷应该也能将柏之的用意猜出一二吧?”
“此处地势高阔,一览无遗,若有人接近即时可见。且附近水声轰鸣,距离稍远话语便难以听清。本王只知,此处是一个可谈私论密的绝佳妙处。至于萧都尉用意,恕本王愚钝,不得而知。”五王爷徐徐说道,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笑得有几分高深莫测。
将茶盏烫热后,萧柏之高高举壶,将水注入已放好茶叶的茶盅里,“王爷说得不错。柏之特地挑选此处,便是有几句话想私下说与王爷听。”
细长的茶叶叫沸水一冲,从茶碗里逆游而上,在水面打着旋儿漂转。白玉茶瓯里,一汪碧水清清漾漾,有着春天枝头最鲜嫩的颜色。
萧柏之盖上茶盖,将一盏茶盅推至五王爷面前,“这鸣溪潭的水清冽甘甜,煮茶最是合适,五王爷不妨一试。”
五王爷低头拎起茶盖,轻轻刮着茶沫,道:“萧都尉有话,请直言便是。”
“王爷襟怀磊落,柏之也就不藏着掖着作那小人之举了。”萧柏之说着,跽跪而起,对着五王爷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王爷心怀天下,忧国爱民,为人处事正直无私,堪为明主。柏之仰慕已久,愿凭一己之绵力,尽忠于王爷!”
五王爷仿似没有听到萧柏之的话,只一味的低头撇着茶沫,动作不轻不重,不徐不疾,极是镇定。一时间凉亭里寂寂无声,唯有不远处飞瀑水声喧腾。
许久,五王爷才缓缓开口:“萧都尉,你可知你为何能坐上禁军统领这一位置?”
萧柏之答道:“柏之明白。萧家祖上有训,命萧氏子弟忠君王,远皇子,不得参与皇权争斗。皇上是信任萧家倚重萧家,这才厚爱于柏之,给了柏之这个位置。”
茶温至此时方为适宜。五王爷端起茶盏,先闭目闻香,由衷地赞了一声“好茶”,方将茶盏举至唇边,轻吹细品。
放下茶盅,他才抬起眼眸望住萧柏之,“你既然明白,那你今日此举又该当如何解释?你可知你身为萧氏后人,不仅违背了萧家祖训,还有负于今上重托?”
萧柏之道:“萧家祖训已流传百年,确是保住了萧家这百年来的长盛久安。可是,斗转星移光阴如箭,而今形势与百年前的迥然相异。形势变则方法易,若只遵古制而不晓变通,终有一日会在这上面跌个大跟头。所以,柏之认为,不可一味守旧。”
他略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若不问主上明昭昏蒙与否,只因其在龙位而侍之,那只是忠于君,而非忠于国。此举愚忠误国,柏之不屑为之。今有英主如王爷者,柏之为何不能听从自己心意,择明主而追随之?唯有贤者居其位,柏之忠君护国之心,才能两全。”
五王爷沉默良久,方道:“萧都尉此言,倒叫本王耳目一新。敢问萧都尉,宫中皇子众多,萧都尉何以单单挑中本王?论名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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