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会意,及时止住了嘴,抱着从哥去花厅下喂奶。
容嬷嬷看着日渐娇态的若素,温和的笑道:“姑娘,方才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听了就忘了吧。”她的意思,若素明白。
若素浅浅的笑了笑,回了自己的西厢院,然后备了一壶梅子酒再度出了乔府。
乔家的墓林就在普陀山向南的半山腰上,据说还是老一辈的先人请了风水先生算了卦,才觅了块风水宝地,可保乔家百年昌盛。
对这个地方,若素相当的熟悉,有一次被陶氏指派到这里守了三日的墓地,她吓得三天没睡好,那会还遇见了两个逃难的少年,原先还以为是恶-鬼,倒是后来阴差阳错将两人给救了。
“小姐,到了。”巧云拉开马车帘子,若素这才醒了神。
八月初,普陀山的景致极佳,半到了这个时辰,半山腰上还腾着雾气,若素是坐着软轿上去的,这幅身子骨难以招架数不清的青石台阶。
她一眼就看见了柳姨娘的墓碑在哪儿。
生前是妾,死后也还是妾,只能葬在墓林一角。
有些不得宠,或是得罪了主母的妾室,甚至只是随意找个地方葬了,或是卷了草席就挖个坑埋了。
上辈子在文家时,文大将军带回来的身怀六甲的小妾,就是被文天佑一刀砍死的,最后抛进了乱葬岗。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仅存的公平,也只针对有权有势有能力的人而言,想要活的尊严,活的荣宠,你就得付出比旁人多一倍的艰辛和算计。
“停下!”若素看见一个藏蓝色的身影,蹲在柳姨娘的墓前,她让东来,东去影在暗处,甚至连巧云也没带,独自一个慢慢靠近。
这人的身影不就是乔二爷么?
前世的父亲!
伤了她多少回的父亲!
若素的步子极缓,最后在一株苍天古树下停住,她看着乔二爷的佝偻着的背影,冷冷的笑。
从若素的角度,可以看见乔二爷的手摩挲着石碑,一遍又一遍。
“哎---我以为,你说什么也不会离开,那么多年都熬过去了,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乔二爷的声音很轻,一口气接着一口气的哀叹:“远哥儿今日-秋闱,大儒说中举的几率很大,我---当初不该答应让远哥儿过继啊。”
乔二爷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明明知道你故意冷漠,就是生气了,可我还----”说到这里,他一手捂着嘴,望着被白云遮去的天,呆了片刻。
长叹声绵绵延延,他的指尖摩挲着柳慧的名字,眉头皱了皱。
他突然发现石碑上刻的字看着刺眼,要是换成‘吾妻-柳氏’更适合一些呢。
可笑的话,他竟从未想过给她正妻的名分,以为那样待她就是足以了。
她对他的好,却都是理所当然。
索取惯了,就忘了怎么付出了。
更何况,妾就是妾,而他则是二房的天,但凡二房的女人都得听他的,一切以他为天!他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
只是冷漠算什么?把她送出府,甚至是赠予旁人也是无可厚非的!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哎----”乔二爷又叹道:“头一次见着你,是在母亲屋里,你那会才四岁,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当真是听话的很。你跟了我之后,还是一样的乖巧,从来不像她们一样争宠。我甚至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心上,哪有妇道人家不争宠的!所以我恨吶,我恨你一直唯唯诺诺,你可知道,其实我---”
乔二爷俨然说不下去了,那年,柳姨娘因为远哥儿的事总算是和他置气了,可她只是生闷气,从不知道用艳-媚之术,去讨好他。
其实,他也与她置气了。
她冷漠他,故而他也冷漠她。
如今想想,当真是愚蠢。
“明明知道你心里头恨我,我还---还故意伤害素姐儿来气你,就想着你能有点反应!”乔二爷红了眼眶,原来这就是‘爱之深恨之切’!
他当初是一点也没察觉,只知柳姨娘就应该处处‘为他是从’,可后来他腻了,他想在她眼里看到女子争风吃醋的影子。
柳姨娘越是冷漠,他越是恨,到最后还示意陶氏去欺压她。
若素站在树后,目光越发阴冷,自己又做错什么了?柳姨娘让乔二爷不好过,乔二爷为何连她这个亲生女儿也不放过,难怪啊难怪,他会屡次听了乔若婉的怂恿,处处针对她。
那时,若素在想,父亲为官多年,不可能连乔若婉话中的真伪都分不清。
原来,他是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却还伤害她,那冰冷的地面,毒辣的长鞭,黑暗的柴房,身上每伤一处,心里更疼一层。
真相啊真相,何其残忍,自己不过是乔二爷用来折磨柳姨娘,与她置气的工具罢了。
难怪,柳姨娘越是跪着求他放过自己,乔二爷便下手更重!她当初还以为是自己真的不入父亲的眼,所以加倍的努力,琴棋书画,厨艺女红,哪一样不都是为了讨好他!
她错了,就算怎么讨好也是没用的,乔二爷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女儿,这才一口答应让自己进了文家当妾吧?
远处的树丛里泛着微弱的太阳光,苍天松柏之下是隐约的树影,一切看似安静且祥和,若素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漠然。
她弯下腰,放下那壶酒梅子酒,悄然的离开了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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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侯府,侯夫人在一株叶儿渐黄的梧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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