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菲了解梅杨很在意生病这件事,尤其生的是这样的病,就像在以后的生命中埋下了一颗炸弹,即使不容易引爆,也足以让人寝食难安,甚而让原本该走近的人望而却步。
俩人漫无边际聊天,但却不像从前那样轻松,一菲努力把话题控制在安全地带,而梅杨总在努力集中注意力,不知不觉就会陷入沉思。一菲用手在他眼前晃晃,“想什么呢,梅先生?”
梅杨抬眼定定地看着她:“明天你不要再来看我了。”
“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同情我!”梅杨说。
一菲强忍怒气,但表情还是变得严峻:“朋友之间不需要同情,除非你觉得我没资格和你做朋友!”
注意到梅杨下巴上的胡茬,这两天他憔悴了很多,一菲有些不忍,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换做是她,此时不知要怎样胡思乱想,但知道只要表情一松懈下来梅杨就会误解是在同情他,只好继续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梅杨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定定看着她,连标志性的似笑非笑都没有。
一菲真的生气了,她原以为这个男人身上有阳光的特质,即使遭遇现在的黑暗,也有办法让阳光驱散霾雾,绝不会任自己沉沦,但现在却处处这么担心别人的同情,即使是同情又能怎么样,难道同情就是廉价的东西,可以随意分发吗?
一菲一脸严肃站起来想要走,梅杨抓住她的胳膊,像个耍赖的孩子似的笑着问:“周医生,明天你还能来看我吗?”
“不能!”一菲斩钉截铁地回答,兀自气鼓鼓地。
梅杨笑出声来,站起身叉开双臂紧紧搂住了她,一菲刚想出言反对,只听梅杨说:“医生有义务给病人温暖的怀抱……嗯,做病人也不错。”
一菲的双手架在他胳膊上,却不忍心支开,等到他抱够了松开。梅杨不情不愿地松开,嬉皮笑脸地说:“明天你会来看我的吧?”
“不会!”一菲大声地说,“明天还能休息一天,我这个病人也得好好休息下!”说着举起手示威,不满的嘟囔:“竟然骂我是猪手!”
梅杨假装回味似的咂嘴,“味道还可以,就是有点咸!”
一菲已经走到门口,突然反应过来,回头怒吼:“你才咸猪手呢!”
梅杨仰倒在床上得意地大笑。
为了不碰到杨宇城,一菲出了病房便加快脚步,想起昨晚的梦就不禁面红耳赤。上午杨宇城打电话,一菲盯着屏幕犹如火烤,担心是单位的事犹豫了半天才接,结果他问她今天会不会来医院,她说不会,今天想在家休息,所以她特意选了这么个点儿来看梅杨,免得狭路相逢又被他扣留。
出了医院大门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余温未消的夜风吹拂脸颊,让心绪没来由的沉重。出来的时候就跟父母说今晚不在家吃饭,她实在无法摆脱对张弛的愧疚感,所以想至少晚餐出来躲躲吧。看见她包着纱布的手的瞬间,张弛眼睛里的惊讶和担心不容置疑,那是任何丈夫面对受伤的妻子时都该有的反应,但是一菲却觉得无力承受。
心里闷闷的,突然想喝点酒,或者干脆大醉一场,感觉几个月以前她的生活还平静得像一潭水,现在却突然变成了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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