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单薄的衬衣,再为呢呢盖了一次被子,恋恋不舍的离开。
他走路的时候,背脊笔直,微微垂着头,不上班的日子,也不需要打理头发,黑色的碎发垂在眉梢,不经意的一抬头,便是眉眼如画。
凌晨的寒气在他推开别墅的大门时瞬间将他打透,星光淅沥的如同被清水洗过一样,他站在门前,静默的看着那块在一片草坪直上显得有些突兀的一小块黑斑。
那是呢呢一直等待的,可以长出樱树开出樱花的地方。
他找来一只手电,像个大孩子一样,大腿伸的老长,坐在草坪上,开始用手指去挖那还透着浇过水的湿润感的土壤。
这要挖很久,久到让他觉得手指发疼。
埋的够深的东西,它怎么能轻易被人挖出来。
直到他的之间触碰到一寸坚硬,他用手电照了照,拨开上面的土壤,露出一个手绘着樱花图案的铁盒,一本书那么大,却像一辆车那么重,被他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捧在怀里,仰躺在草坪上。
手电的灯光,一半被站起的草尖遮住,一半发散到远处。
他的呼吸在这寒凉里凝成一股股清浅的白雾,夜空如洗,心如明镜。
如果此刻的呢呢,看到这一幕,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原谅他这个爸爸。她一直期盼的樱花,原来是一场弥天大谎,这里面,连一个种子都没有。
连希望的种子,霍霆都没为她种下。
只有一方冰冷的铁盒,空荡荡,也满当当。
其实这里,也没有什么玄妙的东西,不过是一打不会说话的相片,记载着他和阮阮相爱的过往,还有一对不会再被幸福带上的婚戒。
她离开的时候,选择留下了这戒指。
选择把这婚姻留在过去的时光,留给他一个人,也幸好她留下来,留在她的身边,现在只会沦为一段不幸婚姻的证物,得到的不过一声声惋叹。
他永远也忘不了,阮阮带上它时眼角闪烁的泪光,他同样忘不了,她摘下它是,眼中的那份绝望,那小小的婚戒在他卧室的梳妆台上发出的轻微叩击声,就像一把手枪,击穿他的心脏,虽不致死,却痛不欲生。
童话里说,埋在土里的东西,总会发芽,罪恶会,希望也会。
那回忆也会。
难得糊涂的,他选择相信那不切实际的故事,埋下这些回忆,希望有朝一日,它可以发芽,长成遮天蔽日的绿荫,开出如落雪一样的樱花,每一瓣,每一叶,都是他记忆里的一帧,只要他想,站在这里就能看到一切,到死也不会忘。
霍霆常常想,很多年以后,当阮阮从遥远的国度得知他早已不在,还会不会想起自己曾经给予她的半分好,还是,会像现在一样,只要看到提到自己,就会变得瑟缩,惶恐,会不会在经年之后她终于也长成了一个普通的妇人,对远天说一句,那样的坏人,死有余辜。
铁盒隔着单薄的衬衣贴在他的身上,冰的人浑身难受,可霍霆却视若珍宝的紧紧搂在怀里,他瓷白的指尖沾满了泥土,生怕弄脏了里面的东西。
可他又根本忍不住想要看看这些,于是他用手指直接去挖这铁盒,脏的手,他怎么舍得去触碰那些美好。
心酸总是无能懂,可眼泪却常被无知的世人嘲笑。
想看,是因为想念。不想看,是因为会怕自己忍不住泪流成河,他怕多那一眼那些过去里的阮阮,都会无法克制的冲到她身边,告诉她:好阮阮,我还深深的爱着你,从未变过,是我要离开这个世上,不舍你孤独空守,所以才将你无情推开,我可以肯定,这世上,除了你死去的父母,再也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霍霆,像我这样,用温暖,也用心酸,用成全,也用摧毁的,去爱你,可是阮阮,我也是个人,不是生铁寒冰,我有血有肉我也怕疼也怕寂寞,也怕你的世界里不再有我,更怕我的世界里,最后只能剩一个回忆里的,虚幻的你,还有啊阮阮,我一点,一点也不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孤单的活着,然后落寞的死去,所以,阮阮,回到我身边吗?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陪我看尽人生的最后一道风景,十年也好,五年也好,只有一年,也好。只要你在,一分一秒,都好,阮阮啊,你的霍霆快死了,你要回到他身边吗?你愿意吗?
我知道,你愿意,也许已经无关爱情婚姻,只是因为,我们曾经是家人。
可是,对不起阮阮,我选择了与‘留下你’背道而驰的那条路,我没收了你知道真相的权利,我是自私的男人,但上帝他看得到我,给你的,都是无私的。
推开你,让你痛一时,我痛一世;留下你,让你痛一世,我欢一世。
我的一生可能不会长,但我用剩余那一生的悲欢,换走你一世的痛,因为你的一世,比我的一世,长太多太多,要你痛一世,我做不到。
我今生做不到,下一世,我亦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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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下午三点半。
病房里的沙发又宽又长,因为有了母亲,它竟也成了可以熟睡的暖床。
霍朗枕着母亲的腿,别扭的抱着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沉沉的睡去,因为她安好,因为有他有爱的人在等候,这一觉睡的不知有多好,似乎很多年,他都没这样好过。
你说,一个母亲,无论她假装过的多么快乐,可她怎么能做到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孩不牵肠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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