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将离坐在亭子里看风景。
他虽然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但还有耳朵,还有感觉,还有心,所以他还可以用各种各样截然不同的方式去体会这个世界,就像他还看得见一样。
雪司兰跪坐在地上,静静的陪伴在他身边,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安静的像是与周遭融为一体一样。但她的眼神却炙热无比,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无法忽视她的眼神,那种热诚、温柔、深情至极的眼神,活像是在看自己的整个世界,整个人生,自己生命之中唯一能够拥有的珍贵那样的炙热。
她这样专注的看着白将离。
这时候,一只紫蓝色的蝴蝶翩翩落在白将离的肩头,翅膀微微扇动着,蝶翼上绚丽的亮蓝色像是剑的凛冽锋芒,浅紫色从边缘没入蓝色之中,在日光下闪烁着光芒。
炫目耀眼,在日光下显出了绝美的姿态来。
雪司兰不禁伸出了手,试图拢住这只蝴蝶,就像她跟随白将离一样,以沉默与行动肆无忌惮的干涉入其他人的生命之中。
蝴蝶很快就展翅飞了起来,只在雪司兰的指尖留下了一点闪烁的鳞粉,于日光下分外明显。
这让雪司兰有些怅然若失。
这时候望天机从屋内走了出来,他衣摆委地,羽衣翩跹,坠满珠链的发冠束着他雪白的长发,未显出半分老态的容颜因他的鲜活更显得淡然出尘,他的神色淡漠,看起来几乎堪称有几分对俗世的恹恹,既不讨人喜欢,也不会太叫人心生厌恶。
但也仅止如此。
雪司兰想不明白,白将离究竟在意这个人哪一点。
若论容貌气质,望天机并非出类拔萃;若论脾气个性,望天机也过于沉闷默然;若论实力……
可白将离便是如此喜欢他,喜欢他到妄沾杀孽,喜欢他到一见他便笑逐颜开……
白将离就像是那只蝶,雪司兰费尽心思的想对它好,想将它拢入羽翼保护,想对它呵护备至,却被视若无睹,稍一惊动便要挣脱;偏生望天机什么也不做,这只蝶便自飞去他的袖中指尖,对他依恋万分。
望天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拖的很长,就像是他的心事都压在身上一样,沉重的叫他几乎低下头去。白将离没有再看风景了,一旦望天机出现的地方,白将离都会忽略掉一切,只专心致志的对着望天机,哪怕他看不见,也会听声辩位,面对着望天机。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将离似乎有些不解,但并没有太多愤怒,只是单纯的疑惑一样。
雪司兰轻轻侧过头,半边身子依偎着白将离,清若琉璃的双眸静静看着抬步走上阶梯却又停住的望天机。
望天机的衣摆拖了一截,垂落在落满了竹叶的地上,像是袍子上忽然染出了翠绿的风采一样;他停在了那段台阶上,低着头,雪白而又纤长的睫毛别过了鬓发,遮住了眼睑,然后轻轻的说道:“这件事,对你来讲很重要吗?”
白将离叹了一口气,然后蹙着眉回道:“的确不是很重要。”
望天机便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又说:“那你喜欢我吗?”
白将离没有再说话,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一切了。因为他很快就站了起来,毫无犹豫的走下了台阶,抓住了望天机拢在袖子里的左手,轻轻的喊他:“阿岫,我喜欢阿岫。”
他的声音像是雪崖顶上化开的积雪孕育的格桑盛开时的模样,你只能感受到它的美丽与心动,却无法去形容它。
在那一刻,雪司兰几乎错觉以为望天机眸中的碎光是星辰无意坠落。
望天机笑得静静的,似乎也没有特别的羞愧,也不是非常的温柔,只是清冷如寒夜高月,对着白将离说道:“那便可以了。你总要认识徐岫,而不是荀修。”
然后白将离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说:“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希望你跟我说。”
这时候雪司兰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感觉到自己无法融入这两个人,即便她紧紧的跟着白将离,似乎也不如刚刚站在台阶下的望天机近。
爱情是很复杂的事情,尤其是女人的爱情,一旦她尝到了一丝丝甜头,便会成为它的阶下囚,再温柔和顺的女人,也会变得固执凶狠。雪司兰虽然还没有尝到甜头,但她本来就是固执而又强大的女人,她喜欢白将离,也绝不会故作扭捏姿态,喜欢便是喜欢,又不是什么丢人与不好的事情。
白将离与望天机挽着手慢慢的离开了亭子,往小苑里行去,犹如凡间互相扶持的年迈夫妻。
雪司兰一步步的跟着白将离,看着他们两个人挽着的手,却丝毫没有消去满心的痴迷。
人的一生没有到最后,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最后两人分离,也许最后两人殊途,也或许最后他们两个人白头到老。这毫无预料的未来,雪司兰愿意花上漫长无尽的一生去等待,哪怕最后等来的是不属于自己给予的幸福也无所谓。
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之后,便很少会想到自己,所有的心思与算盘,都只会为那个男人谋划计算。
因为雪司兰深知,这世上只有一个白将离,若没有了白将离,她自然也就不会再爱上什么人了。其实雪司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白将离,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是爱慕他为喜欢的人沾惹杀孽的模样;又也许是在封印被解开时,便喜欢上了……
爱情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可一旦出现,便掀起惊涛骇浪,叫人猝不及防,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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