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殿里不知从何处吹来了风。铜柱上刚刚点起的灯火被吹的凌乱不堪。乾和殿内忽明忽暗,荧荧闪闪的贝母地面上,如摊洒开来的墨迹一般的黑影也跟着影影绰绰。
也许并没有风。也许凌乱动荡的只是人心罢了。
刘冕直勾勾的看着内务府那个衙狱头子翕合的嘴。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灌入了他的耳道里。可所有的字组合起来的一句话,却仿佛荒谬的没有意义。
他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衙狱头子,扯动嘴角笑了笑:“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衙狱头子愣住了,掂量了一下自己方才指认陈同章的话,自忖并无不妥。他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在刘冕面前指证他最宠信的宦官陈同章啊。
衙狱头子又看向了陈同章。奇怪的是,面对这足以灭九族的罪责,陈同章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端站在刘冕身后,腰背反而挺的更直了。
陈同章冲着他眨了眨眼睛,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在嘲弄他。
衙狱头子仿佛受到了侮辱。他咬了咬牙,再次中气十足的说道:“回禀陛下,奴才方才指认的,正是乾和殿的大内侍、内务府的总管陈同章!是他,亲手将一枚蜡雀放进了先皇后的敛衣之内!”
“你这猢狲,怎敢在陛下面前血口喷人?!”陈同章抢在刘冕要开口问话之前就发声了,吐字流畅的反驳道,“你先前对咱家没有晋提内务府衙狱的用度心怀不满,如今可逮着机会来污蔑咱家了是吧?!”
刘冕闻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陈同章,见他气息不乱,一脸镇定,又狐疑的转脸过来叱骂那衙狱头子:“你好大胆子,竟敢污蔑朕身边的人!”刘冕指了指陈同章,“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朕最信赖的人!来人!把这奴才给朕……”
“冤枉啊陛下!您给奴才千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欺君啊!要是没有确凿证据,奴才也不敢指认陈大伴!人证,奴才都带来了,就在殿外候着,听候陛下召见!”
刘玢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他虽敬重陈同章一直以来尽心侍奉陛下,对待各位皇子也是不偏不倚,但在没有弄清事实之前,无论他说什么,都有欲盖弥彰或是栽赃陷害的嫌疑,甚至还会引火烧身。因此,缄默为妙。
“什么人证?”刘冕压着怒气问道。
“是乾亨寺的僧人。他们在先皇后的丧礼期间,一直在秀华宫里念经超度。就是他们亲眼看到了陈大伴将蜡雀放入的!“
“他们?你是说人证不只一个?”
“回禀陛下,是五个人!当时有五个僧人都看到了!出家人不打诳语。陛下就算不相信奴才,也该相信他们吧!”
刘冕沉吟了一下,走到了陈同章身边。他看着陈同章恭卑低下的头上,苍白的发丝和自己的一样稀疏。这个老奴,忠心耿耿的服侍自己已有五十年了。说句不中听的话,比起他那几个儿子,他倒更愿意相信这个老奴才了。
刘冕沉声问道:“大伴,你说朕该怎么处理他?”
陈同章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刘冕,坦然又镇静,直言道:“回陛下,老奴自认问心无愧!还请陛下莫顾忌老奴,秉公处理!”
“好,既然这样,就听你的。传那些僧人进来!”
五位青袍僧人缓步进入殿内,依次排开站定在了刘冕面前。
为首的净慧法师是皇家寺院乾亨寺的住持方丈。他双手合十向刘冕参见道:“阿弥陀佛,老衲拜见陛下!”
“净慧大师免礼。朕一向敬重你,也一向看重乾亨寺。先皇后的丧礼上,究竟是谁将蜡雀放入,还望大师将其指认出来。”
净慧应允道:“老衲定当知无不言。”
“那好,朕问你,放置蜡雀之人,现在可就在这乾和殿上?”
净慧环视众人,炯炯目光聚焦在了陈同章身上,笃定的说道:“回禀陛下,此人就在这殿上。”
“是谁?”
净慧刚要抬手指出,却又被刘冕打断了:“等等,既然是你们五人都看到了,朕要你们五人同时指出这个奸恶之人来!”
五只手都抬了起来,毫不犹豫的、齐齐的指向了陈同章。
刘冕仿佛遭了当头棒击,双眼颤巍巍的翻出了灰黄的眼白,双手慌乱的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虚无。眼看着他就要仰头倒向后面,陈同章赶忙从其身后扶住了。
刘冕靠在陈同章肩上,缓慢的转动过来僵硬的脖颈。他翻着浑浊双眼看着陈同章,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走过所有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五十年的人,看着这个见证了自己所有的辉煌伟业、所有的难言之隐五十年的人,看着这个他曾以为可以无条件信任和依赖五十年甚至更久的人。
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在看着的是怎样的一个人。是陌生人?是仇人?是被冤枉的仆从?还是罪大恶极的叛徒?
刘冕一把推开了陈同章,踉踉跄跄的退后到围榻旁跌坐了下来。
陈同章撂下了拂尘,跪了下去,匍匐到了刘冕的脚边,抓着他的袍裾哀求道:“陛下!陛下!您要相信老奴啊!老奴可是跟了您五十年啊!”
刘冕哀痛又冷漠的看着脚下的人苦苦哀求,无动于衷。
“到如今,朕究竟还能相信谁?究竟还能相信谁……”他喃喃自语道,茫然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众人。
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每一张都像一枚面具。你永远不会知道,那后面的真实面孔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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