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大街上的其他人一样,芳绮疑惑的抬起了头,向着钟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还没到准点报时的时候,可不知为何,此时广州城的上空却缭绕着一阵阵哀肃的钟声。
“绮儿姑娘!可算找到你了!你跑哪去了?”夏姑拎着一竹篓将死未死的鱼,迎面跑来了。
“我还在找你呢!我在前面走的好好的,回头一看你就不见了。找了你半天!”芳绮噘着嘴回答道。
“哎呀,可别说了,我今天出门应该查查黄历的,肯定不宜出行!你可不知道我刚才有多触霉头……”
“夏姑,那是什么钟声?”芳绮望着远处的天空,打断了她的唠叨。
江怀师还未走出宰相府的大门时,也听到了这莫名的钟声。他凝神细听了一阵,细数着敲了多少下钟,很快便了然了。
江怀师刚想转身折返,就听到身后一个小厮的声音:“江头家,相爷请您赶紧回去。”
当江怀师回到刚才议事的花厅时,就见曹用利有些兴奋,又有些惶恐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曹相,这钟声……”
“是宫中有人殁了!”曹用利停下脚步,搓着手,豆粒眼睛里闪着簇亮的光,“你猜会是谁?”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曹用利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相爷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筹谋筹谋!”江怀师说着就在堂上又坐了下来。
陈同章正扶着刘冕起身的时候,恰逢钟声响起。陈同章呆住了,和刘冕对视在了一起,手上的力气也一下没了。
刘冕更是霎时脸面抹上了一层灰,跌坐回了圈椅中。
“陛下……”陈同章哀鸣了一声。
刘冕的头颅茫然无向的转动着,不知在寻摸着什么,不知目光要往哪搁。他一手撑在圈椅上,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就向窗边跌跌撞撞的走去。
刘昶站在门前的阴影中,也因那钟声呆立了一阵子。这回子刘冕一动弹,倒是把他惊醒了,见状也赶紧跟了过去。
钟声像湖面上泛开的水波,一圈推送着一圈,由远及近,踏着沉重的步伐传来。刘冕推开了窗子,向皇宫方向望去。
黄昏里,一片惨淡的云,如扯乱的棉絮,停当在皇宫上空。暮色给云絮染上了暗紫红色,奄奄氲氲,宛如已是提前为棺椁盖上的寿帔。夕阳的最后一线幽暝在秀华宫的屋脊上沉没了下去。
钟声停了。十六声的钟声,明白无误的向天下宣告,南汉国的皇后薨了。
刘冕的眼珠子鱼泡一样突兀了出来,眼球面上像浮动着浅水一样,颤颤悠悠,慢慢翻了上去,只留下混灰的眼白来。身子就如同被抽去了线的人偶,一下瘫了下去。
幸好刘昶站在他身后,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可刘冕就这样,软成了一滩烂泥,陷在刘昶的怀里,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刘冕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子却像糊了浆糊,迷迷瞪瞪的,总是有异物不停的流出来,封住了视线。
刘玢见刘冕的眼皮子动了,急忙上前,握住了刘冕的手,带着泣声喊道:“父皇,父皇!您醒了?”
像将死未死的鱼徒劳的拍了拍鱼鳍,刘冕的眼皮子微微翕合着,终于露出了一条缝。
听觉最先归位,接着是视觉。刘冕看着龙寝壶门的金黄绣龙帐子,仿佛那里有种奇异的力量支撑着他的意识。他盯了好一会看,这才意识到,他那相伴四十多年的发妻林皇后,已经与他天人永隔了。
可再一看龙寝前的守候之人,却是太子刘玢。而那尊天启之物的石佛,此时也幻化成了巨大的石像,护卫在刘玢身后。
凌乱的“玢”字被放大了数倍,正刻在石像胸前。而眉目模糊的石像,却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讥诮笑容,冷冷的注视着刘冕。
刘冕再去看刘玢的面孔,那上面的悲戚之色,却让他读出了幸灾乐祸和急切期盼的意味来。
左耳的一个声音告诉他,那只是他的幻觉,只是他在突然经受了打击时产生的臆想罢了。他的皇儿,是世间最孝顺的孩子,最称职的太子,将来,也必会成为最贤明的君王,甚至,会比他自己更好的君王。
会比他这个君王更好吗?
可右耳的一个声音告诉他,以他阅人无数的火眼金睛,怎会看错这暗含的意味来?一个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必然已经等不及了,必然每日每夜的所思所念,就是希望他的父皇早日登天,必然已是累了、乏了、不耐烦了。正如他自己一样,当这个南汉国的皇帝,也已经累了、乏了、不耐烦了!
你有了这个天启石像庇佑,已经带走了你的母后。那么现在,可是要来带走你的父皇了?
刘冕的眼珠子缓慢的转动着,在刘玢那张充满了悲戚和疑虑的面孔上滚来滚去。
太子的脸,在他面前慢慢成了石化的灰色。颗粒粗糙的石头纹路从下往上,逐渐攀上了那张宽厚仁爱的脸。刘玢最终幻化成了那尊天启石像。
刘冕眨了又眨眼睛,他眼见着这尊巨大的石像立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他抬起头去,顿时感到身体缩小到只有那石像的一个脚趾头的高度。
讥诮狂妄的笑声从那石像裂开的嘴里迸发了出来。笑声像天崩地裂落下的石块,轰然滚落下来,砸的地动山摇。
石像开口了。
在刘冕的脑海中,那两个声音高唱着、针锋相对着,任谁都想抢占这个老迈帝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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