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身为东宫正主,太子刘玢每每觐见父皇刘冕,仍是毕恭毕敬的立于殿外,通报后等候召见的。在宫中礼度上,他自忖着没有犯过一点疏漏。虽偶尔在政事上会与父皇有些不同见解,但是往往皆会消弭于他俩任何一方的宽容和妥协。
今日照例,刘玢在万政殿批完了奏折,就来乾和殿向父皇请安,顺带请示一下关于媚川都加固海防之事。
他边走边盘算着户部尚书李殷衡报来的加固海防所需的银两,却见两个内侍领着一个渔民打扮、怀抱红布裹着的物件的人,远远的进了乾和殿内。
刘玢没有急着觐见,而是先和外面的一个内侍打探了一下。这才知道是曹用利正在殿内和刘冕商谈。
刘玢在殿外候了一小会,见刚刚被领进去的那个渔民,被架了出来,嘴里不停的叫嚷着“那是真的”的话。他再一细问门外报传的内侍,这才知道,那裹着红布的物什是什么了。
刘玢愣住了。他当然听说过广州城里是怎么把一块来路不明的石头,传的神乎其神的。
“太子殿下,要不要现在给您进去禀报陛下?”报传的内侍小心问道。
刘玢这才反应过来,他思索了一下,说:“去禀报吧。”
可过了一会,当报传内侍走出殿外将刘冕让他稍晚再来的话告诉了刘玢后,刘玢反复和内侍确认了两遍,这才带着冷肃的表情转身离开了。
一个孤单的身影,就这样走下了乾和殿的台阶,越走越快,像是身后有什么野兽随时要扑上来一样。
江怀师捋着袍袖,一手在梳妆台上的众多珠钗里犹豫不决着。最终,他拾起了一支莲花纹金半梳,插在了背对着他的眼前之人的宝髻后面。
铜鉴里,一个温柔却消瘦的脸庞上,露出了些许娇羞的神色。
桑玲转过身来,手头还在抚弄着刚刚被江怀师插好的金梳。整戴完毕,她抬起头来问道:“老爷,会不会太显眼了?妾身都这把年纪了,是不是该戴些素净的才好?”
江怀师牵过了桑玲的手,笑眯眯的说道:“夫人戴金的,显得贵气。戴素净的,显得脱俗。无论贵气还是脱俗,我都爱看。”
桑玲满面含羞的轻推了江怀师一下。
“爹!娘!我回来啦!”伴随着脆生生的声音,一个雀儿般活泼的身影就蹦蹦跳跳的进来了。
南方初夏的闷热午后,到了江思宁身上却会化作舒爽的凉风。再昏暗的暝光,也会在她那天真的、充满孩子气的圆眼中欢呼跳跃和重燃明亮。白日里不知经历了什么冒险,此时她那浮动着细微绒毛的双颊红润饱满,麦色肌肤看上去年轻健康,微乱的发丝因为汗水黏在了细瘦的脖颈上。
江思宁见到爹爹和娘亲这副你侬我侬的样子,不禁插腰笑了起来:“爹,娘,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哩?”
“你这丫头!”桑玲嗔怪道,她急忙抽回了江怀师握着的手,不好意思的看了自己夫君一眼。
江怀师倒是坦然的很,敛起了刚才对桑玲的温柔,严肃的说道:“跑跑跳跳的一点规矩样子都没有。今日一早就不见你的影子了,午膳也不回来吃,又跑去哪里疯了?”
“没,没去哪里疯,就是出去逛了逛,嘿嘿,逛了逛……”江思宁一看江怀师这乌云满面、就快要打雷下雨的脸色,嬉皮笑脸的贴着墙边往外蹭。
“该练的字练了吗?该默记的书记了吗?杨先生昨日跟我这又告状了,说你字帖上溅的墨比写的字还多……”
江怀师还未说完,就见江思宁拎起裙裾,踮起脚转身就要跑。
“这都申时了,我先去给娘亲的雀儿们喂食!一会儿再去温书,一会儿再去啊……”
江思宁人都已经出了房门,可拖在身后的披帛却被门框给勾住了。她毛手毛脚的又拖又拽,急的脸都红了,好不容易才把披帛给扯了出来,一溜烟就跑了。
江思宁正琢磨着去膳房拿点蛋黄、小鱼喂食母亲养的那十几只鸟雀,结果在抄手游廊里走着走着,就听见有人在低声唤她的名字。
“阿宁!阿宁!”
一双手扒在了花园的墙头上,一个圆圆的脑袋也从墙头上探了出来。一张胀的通红的少年的脸,就卡在墙头的砖瓦之间。
“小蚊子,你这干嘛哩?”
江思宁走到墙边上,好笑的抬头看着她这个一起玩大的伙伴杨旻,也就是她的私塾先生杨和谦的小儿子。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那个字读‘旻’!不是‘文’!更不是‘蚊子’的‘蚊’!”杨旻抗议道。
“我不管,我就要念‘蚊’!小蚊子,你找我干嘛哩?”江思宁逗着他问。
杨旻没好气的说:“左淮巷的章家肉铺要杀猪了,去不去看?”
“去!”江思宁一蹦老高,顿时把喂鸟的事忘到后脑勺去了,“你等等我,我这就出来。”
“那你快点,别让你爹发现了啊!”杨旻说着就跳下了墙头。
江怀师想着自己这个即将步入及笈之年,却还没什么正形的女儿,摇头叹气道:“夫人,你说说阿宁这孩子,得怎么管教才好哇?她要是赶得上酬少爷的一根手指头好,我都得去乾亨寺烧高香了!”
“老爷,来日方长,阿宁还小……”
“唉,我就是担心,这孩子成天跟那些南贼混在一起,已然当自己是个南汉人了。眼下我们又不能告诉她那些是她的仇人。就怕这日子久了,她只知南汉,不知齐宋,那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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