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南汉皇宫每日朝会的所在,亦是天下宫殿中最为奢华的一座。其以金为仰阳,以银为地面,在檐楹榱桷上皆用银缕雕刻饰之。东西耸立的两角楼上,分别琢以水晶、琥珀为日月。整座宫殿远望视之,光华夺目,几里之外都可见笼罩这大殿的金银光灿。而大殿四周又设散水渠环绕。广州城湿润多雨,宫内积累的雨水都汇聚于此,直通宫外的西湖。
但这些都不是最令人称奇的地方。若走到散水渠边上,就会发现渠底竟铺满了南海珍珠!个个如雀蛋般大小,圆润晶莹。这些采自合浦媚川都海下七百尺深处的珍珠,是南汉最引以为傲的宝贝。南汉之所以商贸发达,国库充盈,也主要得益于天下各国对这南汉珍珠的疯狂追捧。
步入大殿,经过一片反射着银光的地面,正前方的御座是以南金打造,雕有九条形态各异的金龙。御座背后则是一面巨大的云母屏风,上用金银镶嵌雕出南汉境内的山川水脉,更是以各色宝石标出了南汉十五路、二百州府的所在地。
在这样的一座宫殿里,都不必点什么灯火照明了。只消一点烛火,便足以使整个大殿光耀炫目。
可就在这样一座金碧辉煌到令人咋舌的宫殿里,就在那样一个极贵极奢的王座之上,坐着的却是一个已步入风烛残年的帝王,南汉皇帝刘冕。
沉重的二十四梁缀珠附蝉通天冠快把这位老人压趴了,因为那下面的身躯是如此羸弱不堪,佝偻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这样一副瘦小身躯陷在偌大的御座里,显得极为可笑。
就像黄金堆上放着一团破棉絮。如此破败轻飘的分量,却能让南汉的几百万臣民俯首帖耳,令齐宋禁军望而却步,也真是教人匪夷所思。
刘冕惨白的脸上如揉搓烂的竹篾纸。不知是因为困倦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的眼皮总是承受不住重量耷拉着的,缝隙里漏不出一点目光。每日朝会,基本都是由太子刘玢来主持的。即使他偶尔因大事临朝,却是连话也不多说,几乎就只是看着太子站在阶下主持决断各项军政要务。
而此时,昭阳殿里已经在为与齐宋议谈的结果吵翻天了。或者说的更为确切一些,是朝中大半支持太子的众臣,在一致针对兴王刘昶,吐沫横飞的参奏他没有达成共辖两浙路的协议。
刘昶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倒三角的眼睛里含着冰冷的笑意,像看猴戏一般,或者压根就没有正眼瞧过这些对太子鞍前马后的大臣们。那些指责他的言论,无非就是“错失良机”“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等等,甚至还有上纲上线到攻击他“公然违抗太子之命”“置国祚于不顾”之类的。
也是,刘玢与刘昶并肩站在一起,一位面如皓月,疏朗温和,一位神色阴晦,邪肆不羁;一位是胸怀天下的贤王,一位却是残忍狂傲的刽子手;一位深得世间众人美评,一位却是支持者寥寥。怎么看,朝中众人会大多选择站在刘玢一边,也是合情合理的。
就连其余四位皇子,也是力挺太子。也许帝位于他们来说,早就是遥望不可及之物了。这种抱团取暖的做法,有多少是出于真心辅佐太子、对国事就事论事,又有多少是出于期望刘玢登基之后,不会像历代帝王那样将藩王远放外埔,甚至是赶尽杀绝,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有一同去往齐宋参加议谈的户部尚书李殷衡和刘冕所宠信的宦官陈同章两人,并未参与到这场一边倒的争论中。他们皆缄默不语的静观一旁。
当这些恶评劈头盖脸的向刘昶砸去时,刘玢却只是面向皇帝刘冕,垂手而立,神色淡然。既不火上浇油,也不雪中送炭。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刘昶痛失了让南汉蚕食两浙路的机会。
而刘冕就更不用说了。他对阶下的争论视而不见,仿佛那些都只是闲来逗乐的丝竹管弦之音。他奄奄的坐在御座上,偶尔懒洋洋的“嗯”一声或者点个头。
然而刘昶是个超出常人的意外,是南汉六个皇子中最为出格,也最不能按常理推断的异类。
有时刘昶表现的聪慧机敏,甚至与刘玢不相上下。可有时他又会做出一些荒唐不堪的愚蠢行径。常常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就没有一个中间地带一样。
先前面临着大臣们一边倒的声讨,刘昶一直忍着没怎么说话,是因为不想自降身价去理会这些大臣们动机不纯的谗言评论。
但他也想尽快结束这场无聊的争执,终于还是开口了。
刘昶整了整华美的紫色大科绫罗袍,又挪动了一下腰侧挂着的金鱼袋,这才拖着懒散悠长的声音,略带鄙夷的说道:“诸位大臣这啰嗦的口舌,去开个说书瓦肆都绰绰有余了。”
“兴王殿下,你怎好如此羞辱朝中重臣们?!”一位御史大夫反问道。
刘昶懒得理他,突然语调一转,一连串连珠炮般的反驳如四面出击的箭矢飞向了满堂的大臣们:“羞辱?那好,本王便正经的同你们理论一下。当你们一个个都在这里指责本王时,也不好好回想一下,当初是谁执意发兵两浙路的?又是谁用雷霆手段让良州变成空城,最后逼的齐宋签了‘良州之盟’?又是谁让户部年年看着白花花的岁币和通贸银两流进库藏,让你们的姬妾都能穿上良州的绫罗绸缎的?”
字字击中要害,声色却像在一座编磬上叮叮当当敲出了一组气势夺人、亮声清澈的乐曲来。
这最后一句可是最要
喜欢海月无尘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