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初上,汴京城中仍是一派夏日滞留、郁郁葱葱的景象,可这城外西南郊,却完全是两个季节,萧条的仿佛已入秋。从宜秋门出城后,驰道变得越来越狭窄坎坷。当行至望不见汴京城墙的乡间时,路两旁原本高大的杨树,也被细弱青黄的小树所取代。四周的田陌里,尺高的荒草静立着,都不知还有没有人耕作了。
远处天地相连、黄沙走地的地方,却建着不少低矮的房子。若不是偶尔有袅袅炊烟从中升起,远处看去,倒像是一片坟地。可走近了看,谁会想到,那些像坟堆一样的房子,竟是一座座简陋的庵寺庙宇。这个被称作“内奂地”的村子,聚集着历代老去出宫的内侍们。这些可怜的人儿,幼年就被净身,进了深宫大院,便是一辈子苦役的命,极少有人能飞黄腾达,得以善终。到老了、病了,这些非男非女的异类,没有子嗣可以照顾,也不被故里亲人所接纳,就只能投奔依附于那些城外的寺庙。
不知从何时起,城西南的这片荒郊野地,便被这些内侍们看中了,不断有人在此集资购买,修建各类小小庙宇。内侍们尚能走动时,便未雨绸缪,来这里上香祈福、出钱供养,到老了,就扎堆在这里生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趁着前些日子赵衡带许酬微服出巡南疆的时候,贾苏于宫中暗暗调查了在英宗皇帝殡天之前不久,就因恶疾而被送出宫外的卢谨的下落。费尽周折,终于打听到了,那位曾经离着天最近的大内侍卢谨,如今,却被人弃如敝履,流落到了这里。
一驾蓝篷马车在内奂地村口停了下来,曲哥掀开了布帘子,陈琦从车上一跃而下。他转身从车里提溜出了一个精致的食盒,就和曲哥一道走进了村子里。
他们一进了这地方,就满眼恍惚都是黄色。黄土垒筑的院墙围起了这一座座的庙宇杂院。偶尔从眦裂的墙缝中长出的,还是干黄的野草。村中小道上坑坑洼洼,满是黄尘。汴京城头顶上湛蓝的天空,到了这里也淡的没一丝蓝色了。一阵风吹过,卷起的除了尘土,还有的就是些没烧尽的黄色纸钱。
村子里难得见到一个人影儿。好不容易,曲哥他们看到一个佝偻着身子,衣衫褴褛,几缕油腻的灰白头发贴在头皮上的老头,正坐在一个院子门口的槛上剪纸。他放下了剪子,用手指蘸了点唾沫,搓起剪纸的一角,双手一拉,便拉出了一排八个手牵手的小人。仔细一看这些白色剪纸小人,穿着打扮看着像宫里的内侍,有眼有耳,就是没有嘴。
曲哥看着这老头瘆的慌,头皮有些发麻,但还是忍住了,便上前问道:“老人家,打扰了。我们想跟您寻一个人。”
那老头也没抬眼看他,只是自顾自的对着那些剪纸小人哼哼唧唧的念叨着什么。
曲哥求助的看了一眼陈琦。陈琦走上前去,将食盒放在老头的面前,接着问道:“老人家,请问您知道大半年前,宫里有个叫卢谨的内侍,是否是被送到了这里?我们在找他。”
那老头看到食盒,浑浊的眼神有了丝光亮,终于肯抬起头来看他俩了。
“什么卢谨?没听说过。”又沙哑有尖细的嗓音从他那残缺了半口牙齿的空洞口中传出。
“就是服侍了两朝皇帝的大内侍卢谨啊。您肯定听说过的!”曲哥急切的说道。
“那种大人物,我怎么会见过?”老头心不在焉的说着,干枯的手却摸上了食盒的盖子。
陈琦见状将食盒往自己那侧拉了过去。老头“哎、哎”叫唤了两声,还伸手去够。陈琦干脆站起身,把食盒提了起来。
“呸!”老头啐了口痰,吐到了地上,“你等等,让我想想。”
“这就对了。您好好想想,这一匣子长庆楼的点心就少不了您的。”陈琦说。曲哥在一旁佩服的看着他。
“卢谨是真没送过来。你让我变戏法我也变不出来给你们啊。”
陈琦盯着那老头看了半天,看着他不像是撒谎的样子,有些失望。
“不过,大半年前,是有一个昏迷的内侍被送了过来。他送来的时候,被麻布包着,麻布上写了个‘卢’字。”
曲哥一下激动了起来,道:“那就是他啊,肯定就是他!”
陈琦拍了拍曲哥的肩膀,示意他先等老头把话说完,顺手打开了食盒,递了一块点心给老头。
“肯定不是卢谨。”老头啃着点心说。
“您怎么确定不是他,您不是说了不认识他的吗?”曲哥问。
“我没说不认识他,我只是说没听说他被送到这来。”
“可那个‘卢’字……既然您认识他,送来的那人长的样子,难道不是他吗?”
“送来的那人浑身长疮,脸烂的不成样子了,谁还能认得出来啊。不过……”老头努了努嘴,要陈琦再拿块点心给他。陈琦赶紧又递了一块上去。
“送来的那个应该是叫张华,和我一辈儿进的宫。只不过,他个臭小子运气好,能去万岁殿上伺候。老子我倒霉,只能去掖庭里管教那些成天鬼哭狼嚎的罪奴。哎哟,你可不知道,那地方腌臜的……”
陈琦又拿了一块点心给老头,堵住了他要发牢骚的话头,又问道:“这人脸都烂了,您凭什么认出是张华的?”
“就凭我跟他打过架啊。那厮左脚大拇趾头上缺了一截,老子我砍的,化成灰都能认的出来!”
陈琦和曲哥互相递了个眼神。本以为今天来这是能找到卢谨的,谁知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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