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汉驿馆外,游九言和许酬叉手立于马车下,已经等了快有半个时辰了。夏日的阳光越来越烈,许酬的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来。
驿馆的门终于打开了,兴王刘昶晃悠悠的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使节官员。南汉尚紫,刘昶尤爱紫色,今日穿着的是件宽松的紫棠色万字锦镧袍,却在外又不拘礼节的罩着一件女式的藕色披帛,一深一浅,出挑的很。他倏的展开了一把紫檀木骨洒金仕女图折扇,轻轻的摇着,走到了许酬和游九言面前。游九言见状,将握在手中的那把墨竹折扇悄悄的藏于袖中。
“‘春深晚兮气薰,毗研凤兮汀澄。夏荫林兮日远,登灵岳兮峦峻。望月明兮高台寂,玉絮飞兮金梅苾。契达者之徜徉,阅世景而敛性。’这是哪位写的《臻园赋》?”出乎意料的,刘昶吟了一段赋文。
许酬望着眼前此人,胸中早已滔天骇浪,八年前血与火的一幕幕又翻涌上心头,痛如椎骨剜心。他们离的如此之近,许酬甚至能看到刘昶眼眸中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只需一刀,便可了结这个罪魁祸首、杀人魔王的性命。可是……
许酬向前一步,平静有礼的拱手作揖道:“回禀兴王,此文乃许某拙作。”
“原来你就是许酬。”刘昶的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打量着,半晌才说,“不错,文如其人。不过你这脸色不太好啊,是病了吗?”
许酬擦了擦汗,笑着说:“无妨,就是太阳毒了点。”
“翰林学士院修撰游九言拜见兴王殿下!”游九言也走上前一步,向刘昶拱手,微鞠一躬。
“你又是哪位?”刘昶斜眯着眼问游九言。
游九言有些愕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许酬马上接应道:“兴王,这位是春试新晋的状元郎,游大人的《臻园赋》可是得了殿试第一的。”
“你们这判卷的考官都是什么品味?好坏看不出的吗?”刘昶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便上了马车。
许酬哑然,看来这刘昶果真如传言中所说的,喜怒无常、难以揣摩。
游九言只觉得胸口生闷,藏于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又是许酬!她不过得了个探花而已,怎么连南汉人都围着她转?!他才是庆熙元年的状元!本以为这次带领南汉使团参观臻园,就可以抢得先机,先行探听出些南汉人的底细,好为明日他参加议谈时一鸣惊人。结果没想到,枢密院礼房居然还安排了许酬一同前来。怎么每次都是她?就连刚才他试图用热茶烫伤许酬以阻止她前来,结果还是失败了。但愿明日议谈时,她不要再莫名出现又抢了他的风头了。
刘昶健步如飞的走在石阶上,许酬习过武,勉强能跟上他的速度。游九言和几个南汉使臣早就远远的被甩在后面,气喘吁吁的扶树而行了。
刘昶放缓了脚步,和许酬并肩而行,出其不意的问道:“你籍贯何处?”
许酬沉吟了一下,答道:“良州。”
刘昶停下了脚步,玩味的看着他。许酬于是也停住了。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一阵山风从石阶上穿啸而过。
“听你的口音倒像是北方人。”刘昶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我是在河西路出生,祖籍是良州的。”
“那你家人……”
“他们大都还在河西路。”
听了这话,刘昶刚刚紧绷的脸才松缓了一些。他继续拾级而上,许酬不远不近的跟在他后面。
“你知道齐宋最大的弊病是什么吗?就是你们这些士大夫太注重礼义廉耻,太墨守于那些所谓的春秋大义了,这反倒成了齐宋的枷锁。两国交往,唯利可言,利益本身就是天底下最肮脏、最黑暗之物。说到底,比的就是谁更狠、更没有底线。”刘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段话。
“兴王是在为八年前屠城良州之事辩解吗?”许酬马上回敬的问道,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冷调子。
刘昶斜睨着瞟了许酬一眼,说了一句:“你想多了,本王只是突然有感而发罢了。”
许酬淡淡的回应道:“是吗,兴王?但愿是我想多了。”
这一路上,许酬已经无数次想过手刃刘昶,或是把他从山上推下去,或是用山石砸死他。刘昶为人狡诈,刚才的一番话明明是激将法。但在她还没有达成此行目的之前,万万不能被刘昶激怒了做出蠢事。她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意气用事。
两人终于登上了臻园中最高处的灵岳峰。放眼望去,臻园的韶华景致尽收眼底。这座耗时六年完工的皇家园囿里,珍木奇石,莫不毕集,飞楼杰观,雄伟瑰丽。左右或湍流急奔、或平湖微澜;上下有飞鸟走兽,有奇花异草。徘徊仰顾,如坠重山大壑,深谷幽岩之底;登临峰顶,方知京邑空旷,坦荡而平夷。
“真真是天下大美集于斯,无园能出其右者!”许酬感慨了一句。
“那你一定是没有见过我南汉的玉清园、太微宫。”刘昶不屑的说道。
“您说的可是那用珍珠铺满水渠的玉清园,和用金箔翠羽饰壁的太微宫?”
“正是。原来你知道啊。”
许酬嗤笑了下,说:“素知南汉能工巧匠甚多,尤善金银珠玉雕饰。不过那些都只是雕虫小技,若是作为国力的象征,不免有些贻笑大方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兴王,您可知道,这汴京城地处中原平缓之地,一马平川,本无山岳?现在,我们脚下的这座灵岳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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