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肠子都悔青了,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凤涟只得住下。
好在卓卓并没有提出更出格的要求,给他准备的上房也别致清雅。
准备妥当后,他便带着卓卓一同来到胡府。
胡宋钰的尸首已经抬至明堂,厢房中归于平静,安静得好像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从未来过胡府的卓卓却一反常态,走在了凤涟的前面。
她走走瞧瞧,在右手边的一间屋前忽然停了下来,道:“是这间吧?”
不等凤涟的回答便兀自将门推开。
“是的,你来过?”凤涟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笨!”卓卓径直朝梳妆台走去,看了一会儿,拿起一个瓷盒,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天生的。不过这屋里的药味这么浓,你仔细闻也能闻出来。看来真是长年累月的服药啊!”
凤涟努力嗅了嗅,确实闻到一股清苦的中药香气,虽然屋中摆着好几盆含苞待放的花束,也掩饰不住这独特的中药味。
瓷盒里还剩余几颗药丸,卓卓判断与凤涟带给她的那颗无异后,放下瓷盒,目光很自然地投像那张豪华的大·床。
“那就是胡公子的床?”
“正是。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他就躺在这床上。”
卓卓一蹦一跳地来到床边,心情似乎很好。
她弯下腰去,打算查看,却发出“咦”的一声,而后像只嗅到食物的小狗一样,迫不及待地匍匐于床边,四处翻找着什么。
“没错,这床上确实残留了股‘七颜’的味道,‘七颜’算是味道浓重的毒药,而且还有长久不散的特质,很容易就能闻到。”
很容易就能闻到?
凤涟也来到床边,可他什么也没闻到。不过他忽然想起某件事来。
案发那天掀开胡宋钰的被子时,他确实是闻到某种若隐若现的幽香,难道那就是‘七颜’的香气?
眼下那味道肯定散了,但卓卓还能准确的捕捉到,看来确实天生异象,长了只非人的鼻子。
他正想着,就见卓卓疑惑地拿起胡宋钰地枕头。
西隐国的富庶人家大都使用玉枕,普通小户则惯用瓷枕和木枕,只有少数贫苦的农家才用布料缝制成枕,里头塞入各种草叶、碎布,而胡宋钰这位公子哥儿的枕头却是用绸布缝制的。
凤涟先前就已经留意到了这个细节,不过想到胡宋钰有些不同于一般人的爱好也属正常,于是并没有多想。
这时卓卓也已经以极其野蛮的手法拆开了枕头,异常兴奋地往外掏枕芯。
凤涟忽然意识到了这之中可能有问题,赶忙一同查看。
“苦荞皮、黑豆皮、决明子……”她一样样数着,难得一见的聚精会神。
“啊哈,找到了,我就说嘛!”她抓起一小撮细碎干枯的药草沫子来,在凤涟面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凤涟的神色越发的凝重起来,直觉这不是什么良药。
“断肠草啊!”卓卓邀功似地一手叉腰:“怎么样,我厉害吧。就说这药枕味道怪怪的。”
断肠草?听上去貌似很邪恶。
“这断肠草是用来做什么的?”
“做什么啊,当然是杀人喽!这可是毒草,尤其是这些没有经过炮制的。你看看,才刚刚枯萎没多久。”
她挑出一枚连着细叶的递给凤涟:“这嫩叶毒性最强,就算不食用,长期与头部接触,毒性也会由头部倾入体内,人很容易感觉头昏脑涨,言语不清。等身子共济失调,整个人便会烦躁不安,神经逐渐开始麻痹。”
那截干枯的草叶扭曲着身子,像是被吸干了血的尸体,凤涟一阵泛恶心。
“不行!”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忽然转身离开:“我得去找胡大人。”
“喂,别丢下我呀!”
胡定芳正在明堂查看丧事的布置,胡宋钰的棺木静静地停在他的身边,实际上他只是想呆在自己儿子身边。
生前他们父子总是争锋相对,不说表达对彼此的感情,就连好好说上几句话都是奢侈,现在胡宋钰死了,他希望能在他身边,就算多陪上一会儿也是好的。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粗糙大手轻放在棺木之上,时而移动几下,缓缓地摩挲着。
手掌心的老茧挡在了他与棺木之间,他什么也感觉不到,是温是凉?一如他几日以来麻木的神经。
“胡大人。”
凤涟突然出现,看上去还有些焦急。
他一惊,忙问:“如何,可是查到了什么?”
见他双目布满通红的血丝,白发飘零,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刚到嘴边的急促又咽了回去。
“凤兄弟有什么话快请直说。”胡定芳此刻别无二心,一心一意只想将整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如此,还是问吧!
“不知钰儿平时睡觉用的药枕……是谁准备的?”
这一问,胡定芳的身子猛地一怔,眼光忽而暗淡下去,紧接着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似的,目光一惊,幽光越来越盛。
他几乎要断定,却又不敢就这么相信,木木地问:“是他姨娘……怎么?”
“怎么”两个字几乎轻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凤涟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
胡定芳面无表情,继续道:“他姨娘很疼他,听说药枕可以强身健体,所以亲手替他做了药枕……”他口气呆板空洞得可怕。
“疼爱?呵……”卓卓不可置信地一笑,讥讽了一句:“第一次头说用断肠草来疼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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