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大人,傅恒大人留步。”从乾清宫出来,纪昀伸着手连声呼唤。
傅恒本想装作没听到,脚下步子更急。纪昀却是个不顾体面的,一边高喊着一边提着官袍下摆追上来,引得无数下朝的大臣看向他俩。
他无奈停步,转过身来拱一拱手:“纪学士,如此着急,是有何事要找我傅某人啊?”
纪昀见捉住了他,反倒不着急了,嘿嘿笑着搓一搓手:“傅恒大人何必这么客气?你我份数同僚,难道不该多加亲近吗?”
“纪学士的意思是……”傅恒抬眼,微微疑惑。
“难得今日辰光还早,你我不如寻一清静酒馆,小酌几杯?”纪昀朗朗答道。
傅恒不着痕迹地四下一看,只见同僚们早已围上来,口中纷纷附和着:
“同去同去。”
“我看纪大人的提议好,傅恒大人就不要推辞了。”
“在下知道一处老店,酒醇且佳美,馔肴新鲜,不去可惜。”
“早就想请一请傅恒大人了,今日借纪大人的东风,务必让愚来做这个东道。”
“……”
傅恒张口欲言,到底不敢干犯众怒,想了想,叹气道:“罢,罢,罢,还有谁想来,都请随傅某来吧。”说罢转身率先走了。
他的身后,诸位大臣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纪昀轻咳一声,迈步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宫门。
清律,官员不得宿娼,众人心中有事,也没有心思弄那许多花头,只回家换了便服,早已有人订好了包厢,待得众人坐定,酒菜上齐,门一关,十分舒服清静。
傅恒闷坐一旁,手里把玩着细瓷小杯,眼皮不抬,一副半睡半醒的神态。
“各位大人,皇上要大开海禁,这可是件麻烦事,其中牵涉颇多,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们总要拿出个章程来吧!”一个肥头大耳的白面中年人按捺不住,一句话冲口而出。
傅恒微微抬眼瞥了他一眼,唔,满洲正蓝旗,家里有个堂兄是驻广州的八旗佐领。
有人起头,众人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禁海是大清祖制,也不知万岁爷听了谁的教唆,竟……竟要干出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若开了海禁,日后吾等于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历代先皇啊!”胡子花白的汉臣跌足叹息,两眼瞪得老大,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老大人说得对,世祖皇帝时就有的海禁,哪能皇上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开就开了?”有人粗声粗气的大声说道。
这人生得颇壮,脑袋圆圆的像个大冬瓜,小辫儿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晃荡,模样很是滑稽。他是满人,出了名的蛮横无理。
“海禁倒还罢了,一时半刻也做不成。皇上还要抬举商家,这才是坏我圣人门庭的大事啊。”一个面貌儒雅的文士样中年人插嘴道。
“……”
“……”
今天的大朝会上,皇帝直接颁布了一系列旨意,包括议开海禁、奖励工商、重建太学、建西学院等,可以说桩桩件件都是足以引起群臣反弹的大事。
他们都是体系内的既得利益者,大部分人只想维持现状,不想有任何的变故。无论这变化是好是坏,未知的东西总是令人担心。
做惯了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享受着民众的奉养,他们压根儿就是闻改革而色变。史书为鉴,每一次的改革都伴随着鲜血,都代表着上层人的损失,只要打着“改革”这两个字的旗号,他们就打从心眼儿里畏惧和憎恨。
海禁一开,广州十三行的利润就要大大缩水,广州的大小官员能分到的油水就不知要少多少,海运的成本比陆运低,势必会造成陆路贸易的萎缩。
商人和工匠的地位提高,那些贱民的势力大涨,势必会不听官府指派,与横征暴敛的小吏们发生冲突。
建太学和建西学院,广开言路,那就更不得了了,他们还怎么欺上瞒下,还怎么动手脚?都学西学去了,难道皇上要把圣人礼教、把孔孟之语也变一变吗?
没有前例,也没有看到事态发展,官员们一时还想不了这么远。哪怕是曾经强悍的和各家学说斗争了千年之久的儒生,也因为儒家独尊太久,怀疑的念头只在脑海中转了一转就过去了。
挑头促成这场聚会的纪昀反倒一直没有出声儿,只是听着别人说,偶尔嗯嗯应声。众人说到兴头处,因为他一直没有发表什么见地,早把他忽视了个干净。
一片嘈杂声中,他凑近傅恒:“傅恒大人,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恒半眯着眼,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傅某不知道。”说完,又将嘴闭得紧紧的。
纪昀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暗咒一声老狐狸,低声笑道:“你可是皇上的小舅子。满朝文武,再找不出一个比你更得皇上的心的。你敢说皇上没和你通过气?”
傅恒叹息一声,慢吞吞地摇摇头,面上露出几分苦色:“纪大人是不知道,自从我家那二小子得蒙大幸,尚了和嘉公主,皇上对我就有嫌隙了!”
纪昀大吃一惊:“这是怎么说的?”
“和嘉公主被民间称为‘佛手公主’,可是?”傅恒只点了一点。
纪昀听得莫名其妙,转念一想:“万岁这是在疑令郎嫌弃公主啊?”他一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今皇帝是个细腻的人,哪怕公主亲口说富察家的好话,他也会半信半疑。
他半生命途多舛,磨练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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