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以前在茶楼跟你说过的话吗?”黎安把自己刚刚垂下来的鬓发捋到耳后,问。
季文渊没转过弯,讷讷地道:“记得。”
“那便好。”黎安在宽袖的掩饰下抚了抚自己腰间的玉佩,道,“我此生不忘,你也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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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相对于几百年来说,其实算不得长。
后院里一身雪白毛色的野狐趴在腐木上,半眯着眼睛看着被院墙隔出来的灰蒙蒙的天。上吊眼的少年在旁边把刀尖磨利了后,蹲在白狐旁边用刀背拍了拍它毛绒绒的脸,说:“你想割手还是割腿?”
白狐龇龇牙,瞪了少年好一会后,才百般不愿地把前爪伸了出来。
“有毛不太好割,你化成人吧。”容文御丝毫不在意白狐毫不掩饰的恶意,用指头戳了戳狐狸的肉垫后,笑嘻嘻地要求道,“反正你的肉还能长出来,给我两块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是长得出来,可又不是没有痛感。知道说了后少年也不会理会,黎衣干脆就闭了嘴,老老实实地幻成了之前那副白面少年的模样,他眼旁原本是一圈如同被胭脂染过的淡红,烟火气微浓;现在却是红的如同五月江花,有点儿像聊斋里旖旎之梦里的艳鬼。
容文御本来就不算好人,割妖肉时心上更是无半点负罪之感。他下手前还稍微发了点良心,问黎衣用不用块布咬着。
刀磨得很利,眨眼的功夫黎衣白嫩的手臂上便缺了一块,血色刚要溢出,伤口便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原状,不留半点痕迹。黎衣连眉都没皱,艳丽的脸上一片冷清,倒是比笑着的时候更为勾人。他是狐妖幻的人形,自然是比别的妖幻出来的要好看,可惜一般的狐妖幻成人形后都想学话本里的故事一般找个穷书生富公子来段情缘,没多久就会被道士收走,他躲躲藏藏,才算活到了今日,他也不是没尝过牢狱中的烙铁之痛,割块肉又算得了什么。
容文御收好那一小片肉,摸着刀柄想了想,抬手托起黎衣的下巴道:“我也懒得割那么多回,手上肉少,不如你找块可以一次割巴掌大的肉的位置,割完你就走?”
“好。”黎衣缓缓地点了点头,褪了沾着草屑的外衣,把裹腿去了,将下-身的衣摆拉至胯骨处,方便容文御在他大腿上下刀。
黎衣的腿肉匀称结实,是很好看的形状,容文御若不是对他心存厌恶,恐怕现在也和那些喜欢男风的人一般移不开视线,下不了手。虽说忍得下,刀锋触及腿骨时黎衣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他撇开头不去看从自己身上割下来的还连着血丝的肉,吸了几口气,才把这种钻心的痛咬牙一声不吭地忍了下去。
“可以了。”容文御收好肉,擦干了刀背上的血珠,脸上带笑地说,“可我用送你回去?我怕你那先生还在和挚友叙旧,根本不想见你过去。”
“我自己走。”黎衣站起身,理好衣物,默不作声地隐去了眼角的湿意。
他原以为有了黎安,他以后就算有了委屈也能有人倾诉。可现在他明白不是这样的,他也许需要黎安,也许只能遇到这样一个黎安,但对黎安来说,他的存在是可有可无的。哪怕他从此不再出现,也不会对黎安产生任何的影响。
黎衣跨出容文御家门后以为自己会同以前被小孩子拿石头砸一般抹眼泪,可他习惯性抬袖抹脸时,却发现自己眼睛干得厉害,半滴泪都挤不出来。
妖流泪是为了博人同情,现在连怜悯他的人都没了,他还要哭什么。
黎衣垂着头在村头的树底下打转,原本在底下玩捉迷藏的孩童看他模样可怕,都吓得哭唧唧地跑回了家找父母安慰。转到第五圈时,黎衣仍是垂着头盯着自己破了个洞的布鞋,瘪着嘴委委屈屈地停了下来,他难过得很,难过得连喉咙都在发酸,难过得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黎衣,”有人忽的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语调温柔得如江南三月雨,“对不起。”
他怔怔地回头,对上那人的眸子,不自觉地喃喃:“先生?”
“嗯。”
“先生怎么在这?”
“来找你。”
黎安松了手,让怀中的少年转过身看他,少年神情苦涩,语调中都带着几分哭音。黎安叹了一声,张开手臂对黎衣道:“先生想抱你,你愿不愿意?”
少年的眼眶顿红,咬着唇默了会,便扑上去伸手环住了眼前人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衣襟处,呜咽出声。不到半会功夫,泪水就浸湿了黎安的前衫。
“先生,我怕痛,我怕痛……”
“嗯。”
“为什么大家都会以为我不怕痛,我怕的都要死了,我只是想好好地活着,为什么谁都不想让我好好地活着呢……好痛啊……人和妖之间,真的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黎衣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抱着自己的人抚着自己的头发,贴在他耳边说:
“先生会保护你。”
“这次是先生的错,以后不论是谁,先生都不会让他伤到你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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