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就沉了下来。他完全没有想到陈矩和田义两个人全都觉得情势莫测,因此打了退堂鼓,而是觉得这节骨眼上田义病得实在不是时候,竟然让他断了和汪孚林联系的渠道。因此,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想到张宏素来比冯保更加亲近,就干脆把田义当初奉自己之命去联络汪孚林,以及汪孚林对辽东之事的劝说和判断等等都一一说了。
见张宏似乎有些错愕,他不禁不大好意思地说:“朕不是瞒着张伴伴,实在是要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做这事,朕不敢让你知道……”
对于小皇帝后头那听似入情入理的解释,张宏已经没什么心思听了。他很想告诉这位已经成年,可权谋手段却不过刚起步的天子,汪孚林这小滑头不是那么好笼络的。他与汪孚林也不过是互利互惠,可他是什么人,形同次辅的司礼监第二位秉笔,却还不敢说笼络这小子呢。想当初他被张鲸算计那一次,若非汪孚林出谋划策,一锤定音,说不定眼下是什么见鬼的结果。
也正因为如此,汪孚林那所谓辽东之事的劝谏和判断,看着仿佛处处为小皇帝着想,可其实难道不是为了他自己扬名?更何况,汪孚林事先才从他这里打探过,小皇帝对于辽东之事是个什么态度,这完完全全是有的放矢,这小子根本就是为了邀宠!
能够说服张居正,又让小皇帝满意,这哪里是妥帖,这是预谋深远!
“张伴伴,张伴伴?”
张宏心里飞速地思量,但当听到小皇帝连声叫自己,他还是立刻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说道:“皇上到底已经亲政了,知道如何发掘贤良。汪孚林……”
打算斟酌一下语句,提醒皇帝汪孚林不大好控制,可张宏绞尽脑汁,竟发现自己除了说汪孚林这家伙会惹事,余下的找不出半点错处。政绩功勋,汪孚林都有,而且还不错,人缘当然算不上好,毕竟这小子早就被人归在张居正党羽一类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如果汪孚林真的是意识到小皇帝已经亲政,张居正这个内阁首辅则要交权,说不定要致仕回乡,于是早早就投靠了皇帝,那也并不值得为此诟病其人品。
要知道,汪孚林至今为止,并不曾毁谤旧主,从而在新主面前邀宠。
于是,张宏只能强笑道:“汪孚林确实是个很能干的人。”
朱翊钧在当初还是太子的时候,最亲近一手把他带大的冯保,可自从冯保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之后,就动辄对他指手画脚,所以他转而最亲近使人如沐春风的张宏。所以此时此刻得到张宏的认可,他只觉得自己的眼光和手段全都受到了肯定,当即连连点头。
“张伴伴你果然最懂得朕。你知道不知道,就在今天,左都御史陈炌觉得,原本隶属广东道的王学曾和顾云程能力卓著,分别调到别道,又从别道再调了两个人给汪孚林。听说这么一来,广东道所属,留在都察院的那几个监察御史,除却一个还曾经和他闹过龃龉的王继光之外,其他都是和他不熟的老牌御史。朕就不相信陈炌做出这么大的决定,不问问汪孚林自己的意见。他既然能答应,说明这样一个不结私党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不过陈炌也实在过分!”
要是汪孚林在这里听到小皇帝对自己的过高评价,再厚的脸皮恐怕都要承受不住,而张宏已经瞠目结舌了。汪孚林不结私党?这家伙刚通过吏部侍郎王篆把三个旧友调上来算怎么回事?就算其中那个李尧卿是殷士儋这个岳父之力,可剩下两人,一个进了礼部仪制司,一个进了户部广东司,这总是不争的事实吧?可是,看到朱翊钧那眉飞色舞的表情,张宏一下子意识到,皇帝让田义去联络汪孚林,绝不是仅仅看中汪孚林一个人的战斗力。
要想从张居正和冯保手中把权力拿回来,小皇帝希望得到一群臣子,而不是一个臣子的效忠。想来朱翊钧绝对没有嘉靖皇帝的耐心,能把早就相中的张璁和桂萼下放搁置了几年才突然调上来!但一面希望得到一群臣子,却又希望那个为首的人不群不党……这完全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只不过,朱翊钧的消息怎么会这么快?
张宏张了张口,可想到小皇帝对于冯保渐渐疏远,便是因为冯保常常指手画脚,他最终还是违心地顺着皇帝的口气,继续称赞了汪孚林几句。而他心中的不舒服,也并不是因为他否认汪孚林的才干人品,只是因为他实在无奈小皇帝的看人和用人。更重要的是,汪孚林和他的合作素来愉快,尽管受小皇帝招揽时,仿佛目的并不单纯,可也并没有表现出疯狂夺取权力的势头,他完全没有抹黑对方的理由。
最后,特意为了汪孚林那封信而来的张宏总算还记得目的,委婉替李如松说了几句话,无非是昨夜李如松在汪孚林面前的表态。然而,之前还对李如松以及李成梁其他那些儿子表现出鲜明的动手yù_wàng,打算把他们分拆到各地的朱翊钧,此时此刻却显得极其大度。
“张伴伴既然也这么说,那么这样吧,等述职之后,李如松还是回辽东,等到他下次建下大功,军职不适合在和李成梁同在一地的时候,再把他调到九边之中的其他重镇去好了,也免得别人说,朕因为辽东一次杀降冒功,就兴师动众折腾个没完没了。”
张宏知道那是因为李如松非常幸运地一到京城没去找张居正,而是去找汪孚林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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