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章
我听见烛芯噼啪一声响,有人取了剪子,轻轻剪下烛芯;我听见风吹过树叶,叶片簌簌,被剥离枝头坠落地面;我听见河乌匝匝的急鸣,翅膀打在水面,溅起水花几朵;我听见有人遥远的低泣,带着无限压抑的痛楚。
我听见脚步轻缓,有人来到我身边,静静停驻。
“阿昭。”他轻柔的声音仿佛春日的和风,唯恐惊动浅眠的候鸟。“无论如何,吃些东西好不好?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
我阖着眼,一动不动地听着。
“我知道你难受。”他慢慢地靠近我,将我扶坐起身。我倚在他的胸膛,闻到莲实的清香。“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别这样闷在心里可好?”
又有脚步声急促而来,在我面前停下。
我的手被透着凉气的柔嫩手指抓在手心里,那手指颤动,令我的身体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陛下……”她呜咽着。“我的陛下,别吓我了好吗?说点什么,什么都好,骂我吧,都怪我有眼无珠错信了拓跋默,你打我吧,杀了我也行!别这样折磨自己,也别这样折磨幽君大人了……”
她忽然松开了我的手。“我这就去,这就去把拓跋默给杀了,将他的首级带回来给你!”
“陈雅!”那温柔男声忽然转厉。“阿昭失了心智,你也要失心疯吗?”
她呜咽一声,重重地跌落地上。
“阿昭。”他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已经三天三夜了,是不是一定要听见白秦进攻幽国的号角声,你才能清醒过来?”
我慢慢地睁开眼,面对眼前深沉的暗。
“清醒过来又如何?”我的气如游丝,音几不可闻。“一切已成定局。祖神已经降下神罚不是吗?”
“那不是神罚!”他毫不迟疑地回答。“你的眼睛是中了黄金花的毒才会看不见,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治好你的眼睛!”
“蔚临,连藕衣长老也束手无策,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扯了扯唇角,试图拉开一丝安抚的笑意。
灵源已毁,守护幽族千年的瘴气已渐渐消散,幽族的异能也随着瘴气离开了幽族人们的身体。如今的幽族,如同脱壳之蚌,只能任人宰割。
黄金花的剧毒到了我体内,摧毁了我的经脉,也封闭了我的双眼。全身功力尽丧,还成了个瞎子,如今的我只能成为他人的负担。身为幽国之王,我已无法主持大局,无法带领幽族对敌,更无法面对幽族人们期待的眼神。
沉寂这三天三夜,很多事情依然云遮雾障。我想不明白,也不敢细想。
比如,崇锦西的身份。
神塔上那一刺,我用尽全力毫不留情。就算藕衣长老可妙手回春,是否能保住他的性命还很难说。如果他真的就这样被我亲手杀死……
我的心如坠落深渊,久久沉不到底。
自小长大的情谊,那些嬉笑打闹的时光,禁地里他不顾性命的维护,白秦国他男扮女装只为救我于水火。细细想来,神塔之上发生的一切还值得推敲,我所见未必就是真相,他还欠我一个解释,又怎能将性命断送在我的手里?
蔚临扶住我的肩膀,陈雅一勺一勺,将粥喂入我的嘴里。
灵源被毁,我与崇锦西重伤昏迷,天谷城陷入了恐慌之中。好在此时有阿渊和大祭司主持大局,才勉强稳住局面。父王和母后已经失去了联络,不知他们身在何方,更令人心惶惶的是白秦和大越的军队已经逼近幽山,驻扎在幽山山脚下,只待毒瘴完全消散之后便要进军幽国。
在大敌当前的时刻,幽族的人们无助地向祖神祈祷,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们的王身上。可他们的女王却已不见光明,无法带领他们冲破困境。
这样的绝望,谁说不是神罚?
我仿佛看见祖神张开双目,用严厉的眼神控诉我的自以为是,控诉我的轻信,控诉我的无知无觉。是我,是我引发了这场灾难,是我忽略了祖神给我的提示,是我以貌取物,没能发觉契约神兽三番两次出现的真正意义。更是我,没能慧眼识人,明辨真假。祖神降下这样的惩罚,我甘愿领受。
只是我的人民无辜,幽国山河无辜,何以受此荼毒践踏?
“阿渊今天没有来。”我忽然开口。
“殿下太忙了。”陈雅低声道:“等他忙完了,必定会来探望陛下。”
“蔚临。阿渊是不是在准备迎战?”阿渊向来对战事对阵不感兴趣,他又不曾习武,还得有得力的人选前去助他。“你去帮他一把如何?”
蔚临沉默了片刻。“好。”
“怎么了?”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我却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到一丝异样。“发生了什么事?”
陈雅的声音忽然响起。“陛下,其实殿下他——”
“陈雅!”蔚临喝止。
“幽君大人,不能再瞒下去了。”陈雅毫不示弱。“其实殿下根本没有在准备迎战,因为他已经跟大越国达成了协议,把咱们幽国送给了大越!”
我猛地直起身。“你说什么?”
阿渊所住的青阳殿,燃着安神静气的梅花沉香。
他与我对面而坐,细心地布了一轮菜。“阿姐,这道蜜汁莲藕是你爱吃的,我特意叫厨子用新鲜的枣花蜜浸了两个时辰,你尝尝看。”
我面向他的声音传来的地方,睁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他在注视着我。
“为什么?”
“阿姐……”
“为什么?!”我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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