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皓这两天倒是愈发沉得住气，每天都留在班里自习，我看到他心情便极其地好，但是又不免心虚，觉得自己定力不够。
这天我往后座转了个身，头探过去打量了一下，笑嘻嘻地问：“欸，梁子皓，上次月考你已经考进了前三十，还这么用工，看来年级前十志在必得呀！”
梁子皓朝我挤挤眼睛：“有你这个老师，年级前十还在话下吗！”
“欸呀，我看你呀，年级前十算什么，你可别，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考了个年级第一，还是得给我点面子呀！”我既然对梁子皓毫不提防，自然是开玩笑的。再说了，年级第一也不是我坐稳了的，这心态我也是上大学以后才彻底摆正——我后来才知道那会儿天元有好几个年级第一的，大约都和我一样，偶尔考中了一两次，班里同学就“第一”“第一”的捧上了天。
人们总是过于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可是从没有想过“别人的看法”是最无心而廉价的东西。脆弱如我，被捧惯了，便觉得当第一是很平常的事情，不知道爱惜，等到真正失去了却会痛。
“欸，你别说，其实我的目标，就是年级第二。唉，年级第一算什么，刚好考得比年级第一低一分，才叫本事呢。谁叫我们是朋友啊，那当然得，讲义气。”
我看他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打趣我的样子，白了一眼，敲了下桌子喷口气，就转过身去。
复习迎考的日子单调无趣，这两天若不是和梁子皓一起自习，就是跟着苏菲。
苏菲虽然前一阵子南京实践的时候把我甩在一边，可是这些日子与林泓泽等人走得倒不那么近了。再说了，我既然不记马思睿的仇，也不必和苏菲计较这些的。人情冷暖，小姑娘家的早已习惯，别人未必对你抱以真心，你在心里设防的方法就是不抱有期望，便不容易受到伤害。大家的友谊本就起于逢场作戏，若有意外的真情还会当成惊喜。
晚上我跟着苏菲去大操场上散心，苏菲情绪不高，闷声不响，操场上正好也没几个人，夜色寂寥。
我俩走到大操场正中心，往地上躺了下来，天空扑面而来，都是茫茫的云。伸出手去，天空看得到，却触不到。
好久都没有看到这样开阔的天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不大记得了。也许是在江边的院子里，仰面朝天的时候。
她把耳机线给我，放的是艾薇儿，这是小白和马思睿的菜，我还听不大习惯。她觉得没意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起话来：“你呀，就知道闷声读书，这两天一天到晚和梁子皓一起自习吧。”
我心想，就你最瞧不起我这书呆子了，我一想她这么关心梁子皓，便试探地说了一句：“梁子皓忙得很，找他的人多着呢，也不过就是偶尔问我题目。”
苏菲语气揶揄地说：“那是呀，你看咱们简月张口闭口一个子皓一个牛皓的，不要太关心人家。这马思睿不也是一天到晚左一个子皓又一个子皓，真不懂梁子皓有什么好呀，值得这么关注。”
我觉得苏菲这话酸溜溜的，和稀泥道：“子皓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呀，他人挺诚恳的。”
苏菲接下去的话却有些冲了：“哪里好了？我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表面装得谦虚，其实呀，你看他跟咱们班谁真心往来了？在南京不是一个劲地跟那什么万千抱团？还不是心里骄傲得很嘛！不就是成绩好家里有钱吗！哪里长得帅了？我没看出来！不就是高一点！”
我一时无话，瞪大了眼睛，居然有人讨厌梁子皓？苏菲这不是避嫌吧？如果她真的讨厌梁子皓我倒是很宽心的，但是这话我不信，喜欢梁子皓的女孩子太多了呀。
苏菲像安慰我一样地说：“也就只有你呀，一天到晚屁颠屁颠地跟在人旁边。好在你这人实称，大家不会想太多。唉，书立，你呀，还是没经过事的年纪。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
苏菲有一些我不太懂也不愿意懂的忧郁，我讨厌这种把我排斥在外的故作深沉。这会儿问起这种矫情的问题，我感到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抽搐，但也只能弱弱地装蒜着回答：“不知道啊。”
“我知道。”苏菲望着天空沉默不语，四周是空旷的寂寥。少顷，她又缓缓地说：“就是第一次，初恋的时候，是很爱很爱，爱到想要嫁给他。到后面，就每一次喜欢的分量要减半了。多了几次，就没有感觉了。”
看来苏菲的情感经历是很丰富的呀，我被排斥在女生的八卦圈之外，但多少也经马思睿的嘴听到过一些关于苏菲捕风捉影的传言。这些事林泓泽当然都是知道的，而我却全然不知，谁是真朋友一目了然。不过我也不屑于知道。
而且我要沉住气，不能告诉苏菲，其实我是知道的，爱情是什么滋味。因为我有了喜欢的人。
至于想不想嫁给他……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那当然是的，我想这样一直陪着他，高中毕业以后一起去美国，我不能想象还能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这就算是我的初恋吧。
我是这样子幸运。是的，有谁比他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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