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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内外,大小酒店、食肆、铺子,有数以千计之多。但能被东京城百万士民口耳相传的,只有七十二家正店。其中有的是官营,有的是民营,有的原是行会会馆,也有的本是豪门旧宅,来历五花八门,但名气却都是一般儿的传遍天下。
位于东京内城新门里的会仙楼正店,虽然比不上樊楼的富贵奢华,也比不上清风楼的店面广大,更比不上御街边的张家园子和状元楼的地势绝佳。但会仙楼有个优点,便是闹中取静,尤其是后院的诸多雅间,都以幽静隐秘而著称。
坐在会仙楼的楼上靠北临窗的座位,不但可以纵览汴河胜景,还可以望见北面不远处,隔着一座虹桥,就在汴河对岸的开封府衙。只是很少会有贵客来选择在楼上用餐,二楼三楼的桌位,曰常多半是被开封府的低层官吏所占据。在后院的花园中,被假山、树木、小桥、池塘,还有几条蜿蜒曲折的长廊所分割出来的座座雅间,才是会仙楼中最为受到欢迎的地方。
流内铨令丞刘易,近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走进会仙楼的后院。虽然他也是个官人,而且还是京官。但在物价腾贵的东京城中,他一个从八品大理寺丞的些微俸禄,想养活全家十几张嘴,还要应付不时来打秋风的乡人,早已是捉襟见肘。
与平常百姓幻想的官人们的富贵生活不同,刘易这样的青袍小京官,他最为常见的待客方式,就仅仅是在路边的小酒肆中胡乱吃上一顿。即便这样,他的钱囊一个月也经受不起几次消磨——留京城,大不易。
被一位知客在前引着,刘易穿廊过户。他看着前面知客所穿的衣服,竟然不比微服而出的自己差上多少。尽管刘易穿得不是质地优良的公服,但身上现在的这一件用也是不错的料子。可区区一个仆役,竟然能跟他这位官人相比!
在廊道上左绕右绕,最后刘易在客的带领下,终于走进了一间门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忘归莲华四个草字的小厅中。厅门内,迎面便是是一张四扇屏的荷花屏风。四张荷花姿态各异,有含苞欲放,也有花开正艳,还有残荷独枝,中间偏右的一幅上,一支亭亭读力的半开花瓣上似有似无的还带着点点水意,当是出自名家手笔。
绕过屏风,就看见长着一张方面大耳,面白留须,模样甚有威严的中年男子在窗边坐着。将人引到,知客便退了出去。进退间不发一言。没有不呼自来、筵前歌唱的打酒坐记女;也没有腰系青花布手巾,为客人换汤斟酒,俗称焌糟的妇人;更没有一拨儿插科打诨、博取赏钱的厮波闲汉,一切都保持着尽可能的安静,便是这间会仙楼后院的最大特点。
刘易走上前,躬身向中年人行礼:“下官拜见侍制。”
中年人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桌子:“坐!”
刘易看过去,桌上早已摆满了冷碟和果子。注碗、盘盏、果菜碟、水菜碗,大小十几件,还有两人座前的酒盏、酒壶、筷子,无一不是闪闪发亮的银器,加起来不啻百十两之多。
东京城中,只有七十二家正店才有这般豪阔的财力,寻常的脚店和小酒肆,即便想做的奢华一点,用的器皿也得到正店来借。
两人落座,很快一盘盘热菜也端了上来,每一道依然是用着银碟盛着,特制的银碟下,还有着阴燃火炭的托底,以保证菜肴不会很快冷去。
端菜来去还是悄无声息,知客最后在屏风处站了一站,见两位客人没有其他吩咐,便躬身退出门去。小心的将门掩好,厅中就只剩下刘易和中年侍制两人。
只有午夜时分,山中寺观才有的寂静降临在厅内,厅外的杂音一点也没透进来。小厅以莲为名,窗棱、桌案、梁椽,乃至杯盘碗碟,处处都打着莲花的记号。就连在窗下燃着的熟铜火盆,也是一朵完整的千叶莲花。袅袅香烟同样自荷花花苞形制的青铜香炉中丝丝缕缕的升起,在厅中扩散开。一股淡淡绵香在鼻尖传递,香味清而醇,不似寻常薰香的浓烈,正是应了这间荷厅的特色。
刘易无意多看,厅中死一般的寂静让他坐得很不自在,他陪着小心,问道:“不知侍制唤下官来此,为得何事?”
中年人第二次开口,说得话多了一点:“……近曰可有一名秦州新选人来流内铨递家状注官?”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有天子亲下特旨的。你可知道?”
刘易当然知道。天子亲下特旨,为年岁不到的选人派定差遣,这还是新条贯颁布后的第一次。身为流内铨令丞,哪有不知道的道理,“是不是韩冈?”
“没错,正是他!”
“不知侍制想要他如何?”刘易还明白,韩冈已经被定了差遣,如果要帮他只要在旁边看着就行了,既然侍制提及他,只可能是使坏。
“两天后,安排他参加铨试。”中年人的要求很简单。
刘易吃惊的猛摇头,这怎可能做到:“铨试是为了定差遣,但他本已有了天子特旨,差遣早定下了。秦凤路经略司勾当公事,兼理路中伤病事宜。根本不需要再参加铨试啊……”
中年人身子略略前倾,只一动,在刘易眼里就如山岳倾颓,迎头压来,只觉得沉沉的有些难以喘息。就听中年人问道:“韩冈……他有没有出身?”
刘易老实的摇头回答:“没有!他只是个靠举荐得官的布衣而已。”
“无出身者注官候阙,难道不是必须要参加铨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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