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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零年春节来到了巴丁加里这个偏僻的橡胶园。从除夕夜开始的鞭炮声,一直不停地“噼噼啪啪”地响着,红色的炮衣像千万只彩蝶,在华侨住家的门坪外,在橡胶树林中,翩翩起舞。这彩蝶连续舞到了大年初二。
初二这天一早,陈正华两公婆带小孩逛马六甲去了。黄秋楼因怕胶园估俚有事来找,仍留在店里。他把守岁时连缀好的最后一竿鞭炮,竖在门前。他划着火柴,点燃了导火索,霎时间,“乒乒砰砰!乒乒砰砰……”,半空中纸屑飞溅,烟雾缭绕,给这间店铺增添了喜气洋洋的气氛。黄秋楼一直等到最后一只鞭炮炸响后,才乐呵呵地回屋里去做早饭。
按客家风俗,大年初一是斋日,不能吃肉,年初二之后才能开荤。黄秋楼这一餐是过年的第一餐荤食——焖糯米饭。他把切成拇指般大小的猪肉块、一寸长短的蒜苗,和糯米搀合在一块,放在大锅里去焖。不到一刻钟工夫,香味就开始在房子里漫溢了。等米烂后,黄秋楼抽掉几根柴禾,使猛火变成文火,便往锅里加猪油、鱼味、酱油等佐料。他一边加,一边用锅铲翻着,一边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儿时过年时喜欢唱的歌子:
月光光,秀才娘,
骑白马,过莲塘;
莲塘背,种韭菜,
韭菜花,结亲家;
亲家门口一口塘,
养的鲤嫲八尺长;
长的拿来换韭菜,
短的拿来换姑娘;
……
正唱着,突听屋门外有人喊:“阿秋楼在家么?”
黄秋楼放下锅铲,跑出去一看,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坤元叔!”
“恭喜新年发财!”黄坤元忙把旅行袋放在地上,双手一抱,说。
“恭喜新年发财!”黄秋楼赶忙回礼。
黄坤元张大鼻孔抽了抽,笑道:“什么这么香?焖糯米饭!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呀!”
黄秋楼兴冲冲地提过黄坤元的旅行袋,说:“算你有食禄,快入屋食饭!”他一边往店里走,一边问:“什么时候到的?”
“大年三十到新加坡,年初一到马六甲,年初二就赶来看你。”
“哎呀,阿叔真真有心啊!一路够你辛苦了!”黄秋楼搬过板凳让黄坤元坐下,又泡了一盅绿茶,问:“从‘唐山’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多呢!”黄坤元兴奋起来,指指店门,说,“把门关起来,我好放胆同你讲。”
黄秋楼把门关上、插好,搬过板凳,坐在一边。黄坤元便眉飞色舞地道:“眼下,‘唐山’许多事情,都翻了个啦!过去欺压人的人,现在抬不起头来了;过去当牛作马的,现在腰杆直起来了!农村里,保甲长说话没人听了,讲话算数的是刚刚成立的农会。农会里是些什么人?是过去无田无地、少田少地的耕田人。”
“这么讲,‘唐山’是天翻地覆啦!”
“讲得对。”黄坤元一拍大腿,接着说,“听讲,过了年还要土地改革呢!”
“土地改革?怎么改?”
“怎样改?我讲不清楚。我想,大概就是孙中山先生讲的平均地权,实行耕者有其田吧。”
“哎哟哟,这可是我们中国人世世代代的梦想啊!”黄秋楼有点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了,“噌”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还有好消息呢!”
“快讲!快讲!”
黄坤元呻了一口茶,把放在地上的旅行袋提到桌子上,拉开拉链,拿出一块用凉粉叶包裹着东西,塞到黄秋楼手里:“你看是什么?”
黄秋楼“嗞啦”一声撕开了凉粉叶,惊喜地喊起来:“甜粄。”这也是客家人过年,家家户户必备的年糕,是用糯米加红糖做成的。他使劲咬了一口,甜到粘牙。他咧咧嘴,道:“又食到家乡甜粄啦。”
“你曉得誰让带给你的?”
“谁?我家都无一个人,还有谁?就你老叔呗。”
“我?哈哈哈。”黄坤元笑道,“告诉你莫喜疯了,是关——淑——香——”“是淑香妹。”黄秋楼把甜粄捧在胸口,着急地问,“你见到她啦?”
“我特意到黄家坪寻她的。”
“她日子过得还好吗?”
“她呀,现在是黄家坪农会的副主任,是经常进进出出新政府县衙门的人。哟,差点忘了,她还托我带封信给你。”黄坤元说着,赶忙从旅行袋里翻出一个笔记本,从本子中取出一个折叠成燕尾形的信笺,交给黄秋楼。
黄秋楼打开一看,只见上靣写着一首山歌,字迹尽管歪歪扭扭,但颇秀丽:
妹想亲哥又一年,
几多月缺又月圆;
月缺还有团圆日,
等哥团圆在哪年?
黄秋楼鼻子一酸,心头一热,心里喊道:“阿妹啊,我的好阿妹!”
黄秋楼笑笑,说:“是个多情妹啊!”
黄秋楼脸一红,问:“她家官(公公)家娘(婆婆)呢?”
“还家官家娘呢!早一刀两断啦!新政府做主,同‘饭铲头’的细仔脱离关系,不再当那十八娇娇三岁郎的童养媳啦。她现在一个人过日子,等着你呢!”
“‘饭铲头’呢?”
“坐班房啦!”
“捉起来了。”
“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有血债,乡亲们能饶得了他?农会能饶得了他?新政府能饶得了他?”
“‘饭铲头’啊‘饭铲头’,想不到你还有今日!”黄秋楼把手中的甜粄捏扁了他还不知道。他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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