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九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是让郭嫣来说,大概能说上一两个时辰。
三个一起住在山中的师兄里,端木云待人温柔周到,但郭嫣却隐隐将他当作兄长来待,尊敬有余,亲近不足;丁星河几乎称得上木讷,偶尔的善意都能让人倍感欣喜,平日里与人来往接触却着实不多;贺九大约是对于郭嫣而言,最接近于朋友的一个,两个人一起在屋顶上磕着瓜子说着闲话,指着天上的星星兴致勃勃地聊着皇室秘辛。
这对于郭嫣而言是一段好的记忆,贺九之于郭嫣,也是个可爱的人。
当日离开无垢山庄,之于其余几人,仿佛是早有准备可以预见的事情,但对于郭嫣,却猝不及防,毫无准备。当日贺九娶妻,郭嫣最遗憾的是没能看看四嫂,看看四师兄那个给他炒玫瑰瓜子的姑娘。
贺九是匹拴不住的野马,当年山下的师妹们都这样说。可郭嫣却觉得,他是个挺温柔的人。
谁都不怕没人爱,破锅自有破锅盖。
何况能降住这位师兄的姑娘,绝不可能是个破锅盖。
无垢山庄的记名弟子里,郭嫣认识的不多,也说不上相熟,但肯远离故土,来此结庐而居,读书习武的女子,哪个都不是寻常人物。她们大多不仅聪慧多才,更比男儿有着更加坚韧的心性。因为寻常人家,绝不会想要一个与每日青年男子高谈阔论、比邻而居的女儿,也绝不会想要一个太过见多识广、博闻强记的媳妇。
她们付出的代价,往往是男儿的十倍百倍。
贺九不太喜欢与郭嫣谈起与他有交集的姑娘,大概是因为郭嫣之于他,年岁尚幼,几乎还是个孩子。
他自称好色,不好l淫。他喜欢与貌美的姑娘们交谈游玩,举止却不轻浮,山下的师妹倒有许多与他玩的好,绣荷包相赠,都被他拿去装了瓜子。荷包换了一个又一个,里头装着的瓜子滋味却不曾变过。
这是郭嫣对于那位四嫂仅有的一点印象。
香喷喷的炒瓜子,也许还有一个遮着盖头的窈窕倩影。
这一遭相见,却是郭嫣第一回见着。
倒是很出乎她的意料,这位四嫂,竟不似她想象中的那般美貌,最多只称得上中人之姿。莫说是师灵均之风华、萧红玉之明艳,便是程殷的秀丽空灵尚且远远不及。无垢山庄多美人,似她这般平淡的姑娘倒是不多——这位四嫂,四肢修长,秀发不甚浓黑而是微微泛黄,双眉婉约但是颇为寡淡,鼻子不够挺,嘴巴不够小,真正称得上美的大约只有一双眼睛,黑而明亮。
但此刻,那双眼睛只是无神地注视着自己的绣鞋。
郭嫣在她的跟前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道:“四嫂,我是四师兄的师妹,我叫郭嫣。”
贺九站在她的身侧,微微弯下身,捉着她的右手,微笑道:“是师妹来了,阿嫣师妹,你虽没见过,不过你炒的瓜子,倒有一半进了她的肚里。”
那语气听起来亲昵又轻松,像是寻常说笑一般。
而那女子却始终低垂着眸子,一眼也没有看她。
郭嫣咽了口吐沫,觉得冷场让她有些尴尬,只得推了推安安静静跟在身后的大白,介绍道:“这是大白,当初在无垢山庄时,整日山上山下跑来跑去的,你说不定见过。”
那女子忽然抬起头,眼珠转了转,望向了贺九,然后忽然嘴巴一扁,皱着眉头抽抽搭搭地呜咽了起来,她哭得如此凄切,又含着恐惧,听得人的心都紧紧抽在一起。郭嫣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避了避身子。
“狼,贺九,贺九,”女人的嗓音微微沙哑粗粝,“孩子,狼会把孩子叼走,他们的狼,他们要把他带走,狼......”
“别怕,阿荻,”贺九伸出手,拇指准确地拭去了她流淌下来的眼泪,“那是阿嫣养的,你见过,忘了?”
女人摇着头,一边哆嗦一边抽泣,眼泪把她散乱的发丝黏在了脸上,她踉踉跄跄地从摇椅上站起身欲跑,用身子撞门撞进了屋里,几乎把郭嫣撞翻在地。
郭嫣撑着地欲站起身,贺九却摆了摆手,自己快步跟了进去。
贺九低低哄慰的声音,与女人悲切的哭泣声夹杂在一起。
郭嫣站起身,透过窄窄的门缝望去。贺九低声安慰道:“他不是在这儿吗,他还好好的......”
哭声渐渐低了,女人一边抽噎着,一边摇晃着小小的摇床,口中咿咿呀呀地哼着“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像是一首儿歌,郭嫣之前不曾听过。
然后,郭嫣清清楚楚地看着,女人从摇篮中抱出一只枕头,被贺九叹息着抱进了怀里。
“你需要的药材,我都已一并带来了。”郭嫣端着一只茶盏,一时不知该不该与贺九说起方才看到的一切,只得索性不发问。
当日受到来信,求郭嫣从辽东弄几味珍稀药材前来,却只是含糊过去,不肯明说,郭嫣便隐隐觉出蹊跷,只是凭借她与贺九六年的交情,她自然不会为难他,非要问出个是非曲直来不可。
贺九点了点头,扯了一个笑出来。
只是远远不似从前那般无忧而快乐,而是不肯向噩运低头的人的那种,花了很大力气去维持的笑容。
“多谢你,阿嫣。”
郭嫣摇了摇头,低声道:“无妨。”
贺九望着年轻的姑娘,她看起来比之当日离别时更像是个大人,更消瘦,更安静,联想起并州厉氏易主,厉景明身故的消息,不由得也是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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