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炼厂是市财政的支柱企业，建在城乡接合部。这里龙蛇混杂，原著民、随迁而来的建厂职工、当地以及周边村镇招的合同工还有纯民工烩成一锅，治安情况相对较差，尤其那些来路不是很明的短期打工仔极易寻衅滋事。一个人的脸就是他最好的名片，若辅以口音，穿着，要判断他属于上述那几种人里的哪一种并不是一件难事！
在游戏机房闹事的就是一个皮肤黝黑、矮小却精壮的外来打工仔。这人嗜赌如命，常年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终日面有菜色，神情桀骜却又透着卑怯，仿佛宗教专制下的异教徒，饱受压制、排斥，平日谨小慎微，但偶有惊人妄举！他是茶楼游戏机房的常客，因皮肤黑，外号黑皮，今天输红了眼，唤上分小姐上分时拿不出现钱，想赊帐被拒，而那时刚好出了他一直追押的动物，于是丧心病狂地用凳子砸起了机子。
阿皮冲进去的时候，黑皮还在砸，手都破了，血染红了衣袖，他也浑然不知，一门心思在那报复吞食他一个月血汗钱的死机器。阿皮上前喝令对方住手，黑皮哪里肯听，看都不看阿皮，阿皮遂上前夺凳子又被对方撞开老远，眼见游戏机快遭架不住了——屏幕已有裂痕，阿皮又急又火，又冲过去从后面死死抱住黑皮往外拖，边拖边安抚说有什么事情好商量！谁知那黑皮突然丢掉了手里的兵器，挣脱开阿皮的拥抱便将满腔的怒火泄向后者，一边推搡一边谩骂，逼得阿皮不断向后退，快至墙脚时，阿皮忽然感觉耳畔一阵呼啸，只见那黑皮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还未站稳，一个矫健的身影从他身侧掠过，那人三拳二脚就将黑皮打翻在地——棍子赶来了！
棍子一手将对方死死地摁在地上，一手不停地扇着对方的耳刮子，骂道：“皮黑是吧，信不信老子把你给漂白喽！”黑皮两个老乡见状欲上前帮忙，棍子猛抬头，怒目圆睁，一声狮吼：“谁敢上来，谁上来我就先弄死他！”那两人于是改武助为声援了，用不太利落的普通话替黑皮求情。再看那黑皮已全无还手之力，脸上被打得涕泪横流，血水掺杂，惨不忍睹。
这时阿皮回过了神，怕棍子将人打坏了，赶忙上前劝阻。
“服不服？”棍子缓缓起身边用纸巾揩手边喝问，他手上沾满了黑皮脸上盛产的混合液体。黑皮躺在地上，用最后的精气凝神与棍子对视，大有宁死不屈的气概。棍子见状遂又朝他肚子猛踢了二脚，扬言要拆掉对方一根骨头，那凶狠的眼神让阿皮都觉得很陌生。
事后，阿皮问棍子下手为什么那么狠，就不怕把人打残了？
棍子：你以为我们开的是快餐店？咖啡厅？养老院？做的是什么正经的生意呀！美其名曰茶楼，其实就他妈的是赌场，捞偏门的。上我们这来的不是吃喝嫖赌的**，就是坑蒙捌骗的混混，不杀一儆百、树立威信，以后三天二头来人耍赖闹事，那我们的茶楼还不得关门呀！
阿皮：话是没错，可万一把人打残了，事不更大？
棍子：放心，我手知轻重，打不坏那贱种！真打坏了赔点钱就是，他们那种人什么都贱得，就是见不得钱！
阿皮：那你后来又把人弄到王胖子那折磨一夜干嘛？（王胖子是那个片区的治安队长，跟棍子是发小，私交甚好。）
棍子：一是给他彻底搞服帖，二是备个案，以防万一那小子报复，最后是张告天下我们茶楼关系铁、后台硬，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无赖们断了来搞明堂的念头！
也就是那次谈话，阿皮才知道棍子在东北的那几年就是专门替人家看场子，当打手的。一次把人废了，老板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跑路，他就回来了。那老板原本想等风声过了再让棍子回去的，但棍子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瞅准了冶炼厂生活区这块福地，又因为人头熟、黑白两道都有交情，兼之这些年在外闯荡积累的经验，于是开一个以茶楼为幌子的小赌场的想法油然而生，筹划中刚好遇见多年不见的死党阿皮，遂邀他入伙。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嘛！
那日茶楼的风波平息后，阿皮的心却久久都不能平静了。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感与压抑，为了化解这种情绪，他想到了之前和自己在电话里聊得正欢的芳芳，却把母亲的叮嘱——凤艳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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